學達書庫 > 阿西莫夫 > 曙光中的機器人 | 上頁 下頁 |
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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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而且,他這個提議根本沒來由?」 「喔,那倒是有的。」貝萊迅速回應,「我曾告訴他,自己有過一個一閃即逝的想法,所以他建議用心靈探測器幫我找回來,這當然是合情合理的。」 瓦西莉婭說:「不,不對。心靈探測器在這方面的精巧度還不夠,如果輕易嘗試,很有可能對大腦造成永久性傷害。」 「由專家操作就一定不會——比方說,由法斯陀夫博士親自動手。」 「他?他連心靈探測器的前後都分不清。他是理論家,不是技術員。」 「那麼一定能找到適當的人。事實上,他並沒有說要親自動手。」 「不,地球人,找不到的。想想!想想!如果心靈探測器能夠安全地用在人類身上,又如果漢·法斯陀夫如此看重機器人無故停擺這件事,那麼他何不自告奮勇,自願接受心靈探測器的檢查呢?」 「自告奮勇?」 「別說你沒有想到這一點。只要不是白癡,誰都會得出法斯陀夫有罪的結論。唯一對他有利的事,就是他堅持自己是無辜的。所以說,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他何不乾脆接受心靈探測器的檢查,示範一下在他的大腦深處挖不出一丁點罪惡的痕跡。他提過這種建議嗎,地球人?」 「沒有,至少沒對我提過。」 「因為他非常瞭解,那樣做有致命的危險。然而,他卻毫不猶豫地對你作這種建議,只因為他想觀察你對恐懼的反應,以及你的大腦在壓力下如何運作。也或許是他想到,無論心靈探測器會帶給你多大的風險,但你的大腦既然是在地球上塑造的,還是有可能提供他一些有趣的數據。所以請告訴我,這算不算殘酷?」 貝萊硬生生揮了揮右臂,將這個問題掃到一邊。「這和真正的案情——那個機殺案——又有什麼關係?」 「那個索拉利女子,嘉蒂雅,吸引了曾是我父親的那個人的注意。對他而言,她擁有一個有趣的大腦。因此他給了她一個機器人,也就是詹德,想要看看一個並非在奧羅拉長大的女子,面對在各方面都酷似真人的機器人,到底會做出什麼事。他知道,換成了奧羅拉女性,極有可能立刻把機器人當性伴侶,絲毫沒有心理障礙。我承認,我自己會有些這方面的障礙,因為我並非以正常方式養大的,但奧羅拉女性一般都不會。另一方面,那個索拉利女子則會出現極大的心理障礙,因為她是在一個極度機器人化的世界長大的,對機器人懷著非常僵硬的心態。你瞧,對我父親而言,這個差異可能極具啟發性,而從這些個別差異中,他就能試著建立人腦運作的理論。漢·法斯陀夫耐心等了半年,時機終於成熟了,那個索拉利女子或許已經能嘗試跨出第一步……」 貝萊突然插嘴:「關於嘉蒂雅和詹德的特殊關係,你父親完全不知情。」 「這是誰告訴你的,地球人?我父親?嘉蒂雅?如果是前者,他自然是在說謊;如果是後者,那只是因為她很可能不知道。你大可相信法斯陀夫確實清楚內情,他非清楚不可,因為在他的研究中,一定包括了『索拉利人的大腦是怎樣扭曲的』這樣的問題。 「然後他又想到——這件事,我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那般確定——現在這個女人剛開始依戀詹德,如果這時候,在毫無來由的情況下,她突然又失去他,會導致什麼情況呢?他知道換成奧羅拉女性會怎麼做,她們會覺得有些失望,然後就開始尋找替代品,可是索拉利女子又會如何呢?於是他下手解除了詹德的功能……」 「只為了滿足一時的好奇,竟然毀掉一個極具價值的機器人?」 「駭人聽聞,對不對?但漢·法斯陀夫就是會做這種事的人。所以請你回去告訴他,地球人,就說他的小把戲玩不下去了。如果目前為止,這個世界普遍還不相信他是兇手,那麼在我和盤托出之後,大家肯定就會相信了。」 43 接下來有好長一段時間,貝萊目瞪口呆地坐在那裡,瓦西莉婭則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望著他。這時,她看起來一臉的冷酷,和嘉蒂雅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似乎再也無能為力了…… 貝萊站起來,覺得自己突然老了——雖然他只有四十五標準歲(對奧羅拉人而言,這只是小孩子的年齡),感覺上卻老得多。目前為止,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毫無收穫。不,其實更糟,因為他每走一步,拴在法斯陀夫身上的繩索就收得更緊一點。 他抬頭望向透明的天花板,看見太陽仍高掛天際,不時有一兩排稀疏的雲朵遮住它的光芒。但它不如之前那麼明亮,或許是已經通過天頂了。 他的這個舉動似乎令瓦西莉婭想到了什麼,她的手臂在面前的長桌上滑了一下,天花板立刻轉為不透明。與此同時,一道明亮的光線迅速擴散至整個房間,其中還帶著陽光裡特有的淡橙色。 她說:「這次晤談我想該結束了。我不會再有任何理由想見你,地球人,反之你也一樣。或許你最好儘快離開奧羅拉,你已經——」她冷冷一笑,然後近乎兇殘地說,「對我父親造成不少傷害,雖然他應得的報應要比這還多得多。」 貝萊朝門口走出一步,兩個機器人隨即來到他身邊。吉斯卡低聲說:「你還好嗎,先生?」 貝萊聳了聳肩,這該怎麼回答是好呢?只聽瓦西莉婭叫道:「吉斯卡!等到法斯陀夫博士不再需要你的時候,來我這邊好嗎?」 吉斯卡平靜地望著她。「只要法斯陀夫博士允許,小小姐,我就會來。」 她笑得更親切了。「一定要來,吉斯卡,我一直都很想念你。」 「我也經常想到你,小小姐。」 貝萊在門口轉過頭來。「瓦西莉婭博士,我可否借用一下你的衛生間?」 瓦西莉婭雙眼圓睜。「當然不行,地球人。研究院裡各處都有公共衛生間,你的機器人應該知道怎麼帶你去。」 他一面瞪著她,一面搖了搖頭。顯然她不希望地球人污染她的房間,這並沒有什麼好意外的,但他仍舊氣憤難平。 他說:「瓦西莉婭博士,如果我是你,絕不會宣稱法斯陀夫博士有罪。」這句話純粹出於義憤,並非任何理智的決定。 「有什麼能阻止我呢?」 「如果你和格裡邁尼斯之間的勾當被全盤揭露,會給你帶來危險。」 「別胡扯了。你已經承認,我和格裡邁尼斯之間沒有什麼同謀關係。」 「不完全正確。我同意表面上看來,應該能斷定你和格裡邁尼斯並未直接同謀要毀掉詹德。不過,間接的同謀還是有可能的。」 「你瘋了,什麼是間接的同謀?」 「如今我還不想在法斯陀夫博士的機器人面前討論這件事——除非你堅持。但你又何必這麼做呢?我這番話的意思,你自己心知肚明。」至於她會不會被唬到,貝萊自己毫無把握。這般虛張聲勢的結果,可能只會令情勢更加惡化。 可是它奏效了!瓦西莉婭似乎全身縮了起來,而且雙眉緊鎖。 貝萊心想:所以說,不管內情如何,這個間接的同謀還真的存在,因此在被她看穿虛張聲勢之前,我至少還能制住她一陣子。 貝萊精神振奮了些,說道:「我再次強調,關於法斯陀夫博士的事,請你保持沉默。」 可是,當然啦,他並不知道自己爭取到了多少時間——或許只有很少很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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