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西莫夫 > 曙光中的機器人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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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別傻了。這又有什麼差別呢——別忘了奧羅拉男性幾乎都不知道誰是自己的女兒,而且他們和比自己小好幾十歲的女性做愛是家常便飯。不過別管了,這種事不言而喻。他的回答是——唉,我記得一清二楚,他竟然說:『你這大傻瓜!如果我和你有了那種關係,今後怎能再保持客觀——我繼續研究你還有什麼用呢?』 「要知道,在那個時候,我已經明白他對人腦十分著迷。我甚至追隨他的腳步,自己也成了一位機器人學家。我拿吉斯卡當實驗品,嘗試修改他的程序。我做得非常好,對不對,吉斯卡?」 吉斯卡說:「的確非常好,小小姐。」 「但我終究看出來,這個你稱之為我父親的人,其實並不把我當人看。為了避免影響自己的客觀性,他寧願眼睜睜看著我的人生遭到扭曲。對他而言,他的觀察要比我的正常人生更為重要。從那時候起,我總算認清了自己的身份以及他的真面目——於是我離開了他。」 沉重的寂靜開始凝結在空氣中。 貝萊感覺到腦部血管在微微悸動。他很想問些問題:一個偉大的科學家,免不了有自我中心的傾向,更何況他研究的問題是那麼重要,難道你完全不能體諒嗎?你再三逼迫他討論那件他不想討論的事,或許他因此說了些氣話,難道你完全無法容忍嗎?瓦西莉婭,你剛才火冒三丈的時候,情況不也很類似嗎?你為了徹底堅持自己的「正常」(姑且不論你如何定義),忽視了或許是人類所面對的最重要的兩個課題——人腦的本質和銀河系的開拓——這難道不是同樣嚴重的自我中心,而且更站不住腳嗎? 可是,這些問題他通通說不出口。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這個女人真正聽進去,而如果她願意回答,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聽得懂。 他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是在做什麼?不論這些奧羅拉人如何解釋,他也無法瞭解他們的行事作風,反之,他們也不瞭解他。 他以疲憊的口吻說:「很抱歉,瓦西莉婭博士,我知道你在氣頭上,但如果你能暫時消消氣,心平氣和地想想法斯陀夫博士和那個遇害的機器人,你能否看出這兩件事其實並沒有關係?法斯陀夫博士或許是想以超然和客觀的方式觀察你,甚至不惜為此犧牲你的幸福,可是這和他會忍心毀掉一個先進的人形機器人,兩者相差了無數光年。」 瓦西莉婭漲紅了臉,咆哮道:「你真的聽不懂我說的話嗎,地球人?難道你認為我剛才對你說那些話,是由於我認為你——或任何人——會對我的悲慘遭遇感興趣嗎?另一方面,你真的認為我喜歡用這種方式暴露自己的隱私嗎? 「我告訴你這些,只是為了要向你說明,漢·法斯陀夫博士——如你不厭其煩一再強調的,也就是我的親生父親——確確實實毀掉了詹德。這事當然是他幹的。我一直沒這麼說,是因為在你之前,沒有任何人愚蠢到了問我這個問題,此外也是因為我自己太傻,對那個人多少還有些牽掛。但你既然問了我,那我可就不客氣了,我向奧羅拉發誓,從今以後,我會對每個人都這麼說。若有必要,我還會作公開說明。 「毀掉詹德·潘尼爾的就是漢·法斯陀夫博士,這點我萬分確定,你滿意了嗎?」 42 貝萊駭然地瞪著這個發了狂的女人。 他結巴了一陣子,然後再度開口:「這些我全都不瞭解,瓦西莉婭博士。請你冷靜下來,好好考慮一番。法斯陀夫博士為何要毀掉那個機器人?這和他對待你的方式又有什麼關係?莫非在你的想像中,這是他對你進行的一種報復?」 瓦西莉婭呼吸急促(貝萊竟在不知不覺間注意到,瓦西莉婭雖然和嘉蒂雅一樣身材嬌小,她的胸部卻比較大),她似乎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聲音。 她說:「地球人,我是不是已經告訴你,漢·法斯陀夫對於觀察人腦十分著迷?他會毫不猶豫地對人腦施壓,以便觀察它的反應。而且,他特別喜歡不尋常的人腦——比方說嬰兒的——因為可以觀察它的發育過程。反之,他對普通人的大腦則興趣缺缺。」 「可是這又和……」 「先問問你自己,他對那個外星女子為何那麼感興趣。」 「嘉蒂雅?我問過他,他也回答了。她令他想起了你,這點毫無疑問,你們兩人長得還真像。」 「剛才,當你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我覺得很好笑,還反問你是否相信他。現在我再問一遍,你真相信他嗎?」 「我為何不該相信他?」 「因為那並非事實。她長得像我,頂多只會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他對她感興趣的真正原因,則是由於那個外星女子——來自外星。她是在索拉利長大的,那個世界的習俗和社會規範都有異於奧羅拉。她的大腦就像是用另一個模子鑄出來的,因此能提供他不同的觀點和啟發。現在你還不明白嗎?——另一方面,他為什麼對你感興趣呢,地球人?難道他那麼笨,認為對奧羅拉一無所知的你真有辦法解開奧羅拉上的謎?」 這時丹尼爾突然加入討論,他的聲音令貝萊嚇了一跳。丹尼爾這麼說:「瓦西莉婭博士,以利亞夥伴當初對索拉利也一無所知,卻偵破了索拉利上的一件奇案。」 「是啊,」瓦西莉婭酸酸地說,「那出超波劇紅遍了每個世界。閃電總有可能打到人,但我並不覺得漢·法斯陀夫會堅信連續兩個閃電能打到同一個地方。不,地球人,他之所以對你感興趣,首要原因正是你的地球人身份。你能提供另一個非比尋常的大腦,供他研究和操弄。」 「但你絕不會真心相信,瓦西莉婭博士,他僅僅為了研究一個不尋常的人腦,就會不顧奧羅拉所面臨的重大難題,找來一個他明明知道沒用的人。」 「他當然會。我跟你講這麼多,不就是在強調這一點嗎?無論奧羅拉面對什麼樣的危機,在他看來,都遠遠比不上解決人腦之謎來得重要。如果你問他,我能百分之百猜到他會如何回答。奧羅拉或許有興有衰,有榮有枯,但相較於人腦之謎,通通顯得微不足道,因為人類如果真正瞭解大腦,他心目中的『心理史學』就會夢想成真,而在這個學說的指導之下,只要短短十年的努力,便能修正和彌補過去一千年之間所有的錯誤和遺憾。他會用這樣的論述把一切合理化——包括謊言、殘酷的手段、一切的一切——只要說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增進有關人腦的知識即可。」 「我難以想像法斯陀夫博士會有殘酷的一面,他這個人再溫和不過了。」 「是嗎?你和他相處過多久?」 貝萊答道:「三年前在地球上,和他談過幾小時。如今在奧羅拉,和他處了一整天。」 「一整天,一整天。我曾經和他在一起三十年,可以說是朝夕相處,然後,我雖然離開了他,仍不時注意他的學術動態。而你僅僅和他處了一整天,地球人?好吧,在那一天當中,他有沒有做過任何嚇唬你或羞辱你的事?」 貝萊陷入沉默。他想起了自己差點被調味瓶打破腦袋,好在有丹尼爾及時相救;想起了昨天在衛生間,曾經因為自然界的假像而寸步難行;還想起了他在戶外多待了好些時間,目的只是為了測試他對開放空間的適應力。 瓦西莉婭說:「我看出來了。你的這張臉,地球人,並不如你所想像的那麼會掩飾。他有沒有想用心靈探測器伺候你?」 貝萊答道:「曾經提到過。」 「只不過一天——就已經提到了。我猜這令你感到很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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