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西莫夫 > 曙光中的機器人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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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可是機器人學家說,發生的幾率是無限小。我身為人形機器人,可以提供你第一手資料,我自己從未經歷過可能導致心智凍結的任何效應。」 「那麼我們就必須假設,有人故意製造了一個足以引發心智凍結的情境。」 「法斯陀夫博士的對頭正是這麼一口咬定的,以利亞夥伴。」 「要做到這件事,需要有機器人學的訓練、經驗和技術,所以不可能是智商太低、年紀太小或經驗不足的人。」 「這個推理天經地義,以利亞夥伴。」 「我們甚至可以把奧羅拉上具有這樣技術的人列舉出來,製作一份嫌犯清單,而人數或許不會太多。」 「事實上,清單早已出爐了,以利亞夥伴。」 「總共有多少人?」 「不多不少,剛好只有一個人。」 這回輪到貝萊說不出話來,他惱怒地鎖緊眉頭,然後用相當暴躁的口氣說:「只有一個人?」 丹尼爾心平氣和地答道:「是的,只有一個人,以利亞夥伴。這是漢·法斯陀夫博士所作的判斷,而他是奧羅拉上最偉大的理論機器人學家。」 「可是,這樣的話,本案還有什麼神秘可言?這個人到底是誰?」 機·丹尼爾說:「啊,當然就是漢·法斯陀夫博士自己。我剛剛說了,他是奧羅拉上最偉大的理論機器人學家,而根據法斯陀夫博士的專業意見,只有他自己擁有這個本事,能令詹德·潘尼爾進入徹底的心智凍結狀態,卻又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然而,法斯陀夫博士也說過,他並沒有那麼做。」 「可是,別人都沒有這個本事嗎?」 「的確如此,以利亞夥伴,這就是本案的神秘之處。」 「萬一法斯陀夫博士……」貝萊說到一半煞住了。他原本想問丹尼爾,法斯陀夫博士有沒有可能弄錯(其實不只他一個人有這個本事),或者有沒有可能說謊(其實真是他幹的),但他隨即想到這種問題毫無意義。丹尼爾的程序是由法斯陀夫設計的,他絕無能力懷疑自己的設計者。 因此,貝萊盡可能以溫和的口氣說:「我會好好想一想,丹尼爾,然後我們再談。」 「很好,以利亞夥伴,反正已經到了睡眠時間。由於抵達奧羅拉後,工作壓力可能令你無法規律作息,所以你現在最好把握機會好好睡一覺,我來教你怎樣架床和鋪床。」 「謝謝你,丹尼爾。」貝萊喃喃道,不過他並未奢望能夠順利入眠。他奉命前往奧羅拉,目的是要證明法斯陀夫並未涉及那樁機殺案——唯有成功達成任務,地球的安全才會繼續有保障,貝萊自己的前途也才會一片光明(兩者的重要性雖然天差地遠,但在貝萊心中卻不相上下)——沒想到,在尚未抵達奧羅拉之前,他就發現法斯陀夫幾乎等於已經認罪。 08 然而,貝萊最後還是睡著了。 剛才,丹尼爾為他示範了如何降低「人造重力場」的強度。這種裝置並非真正的重力產生器,後者耗能過大,只有在特定時間和特殊情況下才得以使用。 丹尼爾並沒有能力解釋這個裝置如何運作,但即使他擁有這方面的解說程序,貝萊也確定自己不可能聽懂。好在控制器很容易操作,使用者完全不必瞭解背後的科學原理。 丹尼爾說:「力場強度無法調降到零——起碼這個控制器做不到。總之,睡在零重力環境下並不舒服,尤其是對太空旅行的生手而言。你真正需要的是一個不高不低的力場,一方面讓你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重量,另一方面仍然可以維持上下的定向。至於高低則因人而異,大多數人覺得控制器所定的最低強度是最舒服的,不過你是初次使用,或許會希望調高一點,這樣比較能夠讓你保有熟悉的重量感。只要試試不同的強度,很快就能找出最適合你的。」 結果,這種新奇感受不禁令貝萊神迷,他發覺自己逐漸放下了法斯陀夫既承認又否認的問題,就連他的身體也逐漸脫離了清醒狀態,或許兩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過程吧。 他夢見自己回到了地球(當然嘍),雖然沿著一條捷運帶前進,但他並非坐在座位上,而是飄浮在高速路帶的邊緣。他幾乎就飄在眾多路人的頭上,速度比他們稍快,但似乎沒有任何人顯得驚訝,也沒有任何人抬頭看他。這是個相當愉快的感受,醒來之後,還令他懷念不已。 次日早上,用過了早餐—— 真的是早上嗎?在太空中,真有早、中、晚的時段之分嗎? 顯然並沒有。他思索了一下,決定將早上定義為睡醒之後那段時間,並將此時吃的那一頓稱為早餐。至於計時器上的時間,至少對他本人毫無用處——雖然對太空船而言或許另當別論。 於是,用過了「早餐」後,他隨手翻了翻最新的新聞報表,為的只是確認有沒有奧羅拉機殺案的進一步消息,然後,他便拿起前一天(前一個清醒週期?)吉斯卡替他找來的那些書籍。 他根據書名,選了幾冊應該和歷史有關的,而匆匆瀏覽一遍之後,他便斷定吉斯卡替他找的都是青少年讀物,不但文字淺顯,還配上大量的插圖。他不禁懷疑,這是否反映了吉斯卡對自己智商的評估——抑或是單純針對他的需要。貝萊想了想,隨即下了一個結論:吉斯卡是個毫無心機的機器人,他這麼做自有道理,不該懷疑他抱有羞辱自己的意圖。 他定下心來,儘量將注意力放在書本上,卻發覺丹尼爾也拿著閱讀鏡陪他一起看。他這麼做純粹是出於好奇嗎?或者只是不想讓眼睛閑著? 丹尼爾從未要求翻回任何一頁,也從來沒有開口發問。想必,基於機器人對人類的信賴,他對讀到的東西一律照單全收,不允許自己生出任何疑心或好奇。 在此期間,貝萊僅僅問了丹尼爾一個問題,不過這個問題和他們讀到的內容無關,而是由於他對奧羅拉閱讀鏡不太熟悉,想知道該如何下達打印的指令。 偶爾貝萊也會暫停一下,走到隔壁的小艙房。那是一處解決各種衛生需求的隱密場所,因此無論是在地球或奧羅拉(後者是貝萊從丹尼爾口中獲悉的),都毫不避諱地使用「衛生間」這三個字來標示。不過,身為大城居民的貝萊一向使用有著一排排便鬥、馬桶、洗臉台和淋浴間的大型衛生間,那間小艙房卻只能容納一個人,令他有點不知所措。 而在閱讀過程中,貝萊並未試圖記住書中任何細節。他並不打算成為奧羅拉社會的專家,也不是想要通過這方面的考試,只是希望讀出一些感覺罷了。 比方說他注意到,這些由歷史學家所撰寫的青少年讀物,雖然一律使用歌功頌德的筆法,可是書中那些奧羅拉的先聖先賢——在星際旅行早期從地球飛到奧羅拉的首批移民——仍是不折不扣的地球人。他們的政治形態、他們的紛爭方式,以及他們所作所為的方方面面,幾乎都有地球的影子。就某個角度而言,奧羅拉上所發生的一切,可說是重演了數千年前地球上某些原始地區的移民史。 當然,在這段過程中,奧羅拉人並未發現或遭遇任何智慧生物,因此這些來自地球的入侵者,不必煩惱到底該用人道還是殘酷的手段對待「原住民」。事實上,這顆行星上原有的生物少之又少,因此人類得以迅速到處生根,而人類所馴養的動植物,以及無意間帶去的寄生蟲和其他微生物,也在最短時間內遍佈了整個世界。除此之外,當然,這些移民也帶去了機器人。 由於未曾遭到任何阻力即輕易征服這個世界,首批移民很快覺得自己就是它的主人。最初,他們將這顆行星稱為「新地球」,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它是人類所開拓的第一顆「系外行星」,亦即第一個太空族世界。而它也是星際旅行的第一個具體成果,是嶄新紀元的第一道曙光。然而不久之後,他們就切斷了和地球的血脈關聯,並採用羅馬神話中曙光女神的名字,將這顆星重新命名為「奧羅拉」。 所以說,奧羅拉就是曙光世界,而首批移民更開始刻意宣稱自己是一種新人類的始祖。過去的人類歷史都是漫漫長夜,直到奧羅拉人抵達這個新世界,白晝才終於來臨。 這個偉大的事實(或說偉大的自誇)開始逐漸擴散到所有的命名、所有的紀念日、所有歷史人物的評價。最後,它成了無所不在的信仰。 後來,其他太空族世界陸續誕生,它們的移民有些來自地球,也有些來自奧羅拉,但貝萊對這段歷史的細節並未多加注意,因為他關心的是大方向。他注意到,由於發生了兩點重大改變,使得奧羅拉人和地球的關係因而被拉得更遠。其一是他們越來越讓機器人融入生活中各個層面,其二則是他們的生命不斷延長。 隨著機器人變得越來越先進和多才多藝,奧羅拉人對它們的依賴也越來越重,但從未達到不能自拔的程度。這點和索拉利不同,貝萊記得那個世界的人類非常少,機器人非常多,而奧羅拉的情況並非如此。 但依賴性還是逐漸升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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