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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沒有危險,沒有危險!」林頓用奇怪的、刺耳的聲音嘟哦著。「您是想說,您還是要到涼臺上去面對五萬發瘋的白癡,試圖向他們講點道理嗎——站在陽臺上,像一個中世紀的獨裁者那樣?」

  拜厄利看了看表。

  「的是,大約再過五分鐘,就把電視準備好。」

  林頓支支吾吾地又說了點什麼。

  用繩子圈起來的廣場上擠滿了人。看上去,樹木和樓房就像從黑壓壓的人海中長出來的一樣。通過超短波電視,全世界都在注視著這裡。這只不過是一次地方性的競選活動,但照樣受到全世界的注目。

  拜厄利想到這裡不禁啞然失笑。

  面對著這麼大的群眾場面,還顧得上笑哪!人群中旗幟林立,無數的橫幅標語,寫著各種各樣的指控拜厄利是機器人的口號。廣場上凝聚著一種咄咄逼人的敵對氣氛。

  講演一開始並不是很成功。講話的聲音全被人群的喧囂和散佈在人群中的一堆堆教旨主義分子有節奏的狂吼亂叫所淹沒。拜厄利繼續講著,語調平和緩慢,毫不激動。

  林頓在屋裡兩手抓著頭髮呻吟著。他在等待著一場流血事件的發生。

  最前邊的幾排人開始騷動起來了。一個瘦骨鱗峋、眼球凸露、乾癟的肢體穿著一件過短小的上衣的公民擠上前來。跟在身後的一個警察緩慢而費力地從人群中鑽出來。拜厄利生氣的向警察揮揮手示意他不要向前擠。

  那個瘦子已經沖到了陽臺的下方,在一片人聲嘈雜之中聽不清他在講些什麼。

  拜厄利朝著彎下身去問道:「您說什麼?如果您是向我提問題,我可以回答。」他轉向吩咐站在他旁邊的一個警察:「請把他帶到這兒來。」

  人群激蕩起來。從囚面八方傳來「靜一點,靜一點!」的喊聲。這喊聲開始和嘈雜的喧囂混成一片,隨之便漸漸安靜下來。這個瘦子面頰啡紅、氣吁吁地站到了拜厄利的跟前。

  拜厄利說:「您要提什麼問題嗎?」

  瘦子兩眼盯著他,用暗啞的聲音說:「我要你打我!」

  他突然用力地把下巴往前一伸:「你倒打啊!你說你不是機器人,你就證實這一點吧!你是不能夠打人的,怪物!」

  出現了一片奇怪而空虛的死寂。拜萬利打破了這種寂靜,說:「我不能平白無故地打您。」

  瘦子粗野地哈哈大笑起來。

  「你是不會打我的!你不打我!你壓根兒就不是人!你是個人造的怪物!」

  史蒂芬·拜厄利咬緊牙關,當著廣場上眾目暌暌的數千人以及千百萬的電視觀眾,掄起手掌狠狠地打了他一記耳光。那瘦子一個跟鬥向後滾去。他原來的那副神氣全然不見了,滿臉只是一副茫然無措、大驚失色的神情。

  拜厄利說:「我很遺憾……先把他抬到房間去好好安頓一下,待我演說完了之後,我想和他談談。」

  正當蘇珊·卡爾文博士調轉車頭離去的時候,只有一個採訪記者從這種被驚呆的氣氛中清醒過來,急忙追著向她大聲地提了一個問題,可是她沒有聽清。

  蘇珊·卡爾文博士回過頭來喊了一聲:「他是真人!」

  這一句話已經足夠了。採訪記者們急忙跑開去。

  講演被中途打斷的部分也全部講完了,但誰也沒注意聽他講了些什麼。

  卡爾文和史蒂芬·拜厄利又會過一次面——那是在拜厄利宣誓就任市長的一星期以前。當時已是深夜時分。

  卡爾文博士說:「您好像根本不累嘛!」

  新市長蕪爾一笑:「我還可以堅持一陣子。不過您不要告訴奎因就是了。」

  「我不會說的。您提到奎因,倒使我想起了他的一個很有趣的說法。可惜他這個說法被您給推翻了。我想,您是知道他那套論調的。」

  「不完全知道。」

  「他這套論調很富有戲劇性。他說,史蒂芬·拜厄利曾是個青年律師,出色的演說家,偉大的理想主義者,並熱衷於生物物理學。拜厄利先生,您對機器人學有興趣嗎?」

  「只是從法學的角度。」

  「可是,他說的那一位史蒂芬·拜厄利對此很有興趣。不料發生了車禍。拜厄利的妻子喪了命,他本人的情況更糟:兩腿殘疾了,臉也變成了醜八怪,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還忍受著理智上的痛苦。他拒絕作整容手術,從此深居簡出,避開人世。他的事業也完了,留給他的只有他的智慧和雙手。後來不知他用一種什麼方法研製成了正電子腦,是一種能夠解決倫理道德問題的極其複雜的大腦。這是機器人學方面最尖端的成就。他在製成這種大腦的基礎上,又搞了個軀幹。他訓練它幹他自己所能幹的一切事情,很快就訓練成功了。他把它以史蒂芬·拜厄利的身份派遣到世界上來,而自己仍作為他的老師——一個從來沒有被人們發現的殘疾人……」

  「不幸的是,」新市長說,「我打人這一舉動,把這一切全推翻了。」

  「現在從報紙上來看,你們已經正式認定我是一個人了。」

  「這是怎麼回事?您能講給我聽聽嗎?這不會是一種偶然的巧合?」

  「不,不完全是巧合。工作大部分還是奎因做的。我的人開始只是悄悄地放出了點風,說我一生中從來沒有打過人;說我根本就不會打人;說如果在我受到別人侵犯的時候也不還手的話,那就將證明我是個機器人。所以,我才安排了自己公開發表演講這樣帶有種種宣傳色彩的愚蠢行動。因此,幾乎可以斷定必然會有那麼一個傻瓜來上鉤的。實際上,這真是一種廉價的把戲。在這種情況下,全靠人為的虛張聲勢。當然,感情因素,正如所期望的,對我在這次選舉中獲勝是起了保證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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