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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對「海神號」上的人員來說,這個幾何圖形構成的圓盤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象個麻面怪物向他們逼近。

  邁克爾斯的前額和禿頭上佈滿了開珠。他壓低了嗓子說道,「那就是微縮器。」

  格蘭特剛張開嘴,邁克爾斯就匆忙補充道,「別問我這東西是怎麼工作的。歐因斯知道,但我不懂。」

  格蘭特不由自主地抬頭向後看了歐因斯一眼。歐因斯鐵板著臉,顯得緊張。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一隻手,這只手現在正抓著一根鐵杆——艇上比較重要的操縱裝置之一,格蘭特這麼猜想;他抓著這根操縱杆,好象感覺到某種實體、某種強有力的東西,能給他安慰似的。也可能是,接觸他自己設計的船體的任何部分,對他就是一種慰藉。他,與其他任何人相比,應該更加明白這個「氣泡」的力量(或弱點),而這個「氣泡」將使他們能待在微觀規模正常環境之中。

  格蘭特轉過眼去,有意無意地看了看杜瓦爾,只見他的薄嘴唇稍稍咧開,露出一絲笑意。

  「你神色不安,格蘭特先生。你的職業不是要求你能在不平靜的處境下保持平靜嗎?」

  真見鬼!人們往公眾耳裡灌關於間諜、特務的神話,不知都灌了多少年了?

  「不是這樣,大夫。」格蘭特冷靜回答道。「幹我這行的,在不平靜的形勢下保持平靜,就意味著快快送死。要求我們做到的不過是,行動靠理智,而不管自己的感情怎樣。我想,你是不會感到不安的。」

  「對了,我感到有興味。我是滿懷——滿懷神奇之感的,我好奇得不得了,興奮得要命——不是不安。」

  「照你看來,死的可能性大不大?」

  「但願不大。不管怎樣,宗教可以給我安慰。我已經做過懺悔,對我來說,死亡不過是一道門檻。」

  格蘭特對此沒有什麼恰當的話可說,所以也就沒有答腔。對他來說,死亡是一堵沒有門窗的牆;可是他不得不承認,他頭腦裡的這個想法,儘管自己認為很合邏輯,但針對目前盤繞在這同一頭腦中的不安之感(這,杜瓦爾已經準確地看出來了),它並沒有起什麼安慰的作用。

  使他感到糟糕的是,他知道自己的前額在出汗,或許就象邁克爾斯那樣,額頭上滿是汗珠;他也知道,科拉正在瞅著他,羞愧之情立刻轉為輕蔑。

  他感情衝動地問道,「那麼,你懺悔了你的罪孽了嗎,彼得遜小姐?」

  她冷漠地回答道,「你想到的是什麼罪孽呢,格蘭特先生?」

  對此,他也無法回答,因此只好頹然縮進椅子裡,仰面看著這時正好懸在他們頭頂上的微縮器。

  「在被微縮的時候,會有什麼感覺呢,邁克爾斯大夫?」

  「我想,不會有任何感覺。這是一種運動形式,一種向內的縮小運動,而如果微縮以勻速進行,那麼就會象以乘勻速自動電梯下降一樣,不會有什麼感覺。」

  「我想,理論上是這樣。」格蘭特還是目不轉睛地瞅著微縮器。「實際的感覺呢?」

  「不知道。我還從來沒有經歷過。但是,動物在微縮過程中,絲毫沒有驚慌的表現。他們繼續進行正常活動,沒有中斷現象,這是我親眼看到的。」

  「動物?」格蘭特突然憤怒地轉過頭來凝視著邁克爾斯。「動物?有沒有對人進行過微縮呢?」

  「恐怕,」邁克爾斯說,「我們很榮幸的是第一批。」

  「真令人激動,讓我再問一個問題。對生物——任何生物——進行微縮,最小達到過什麼程度?」

  「五十,」邁克爾斯簡短地回答道。

  「什麼?」

  「五十。這就是說,縮小的程度,以長度計算,是正常長度的五十分之一。」

  「就象把我縮小到大約一英寸半高。」

  「對。」

  「不過我們將要大大超過這個程度。」

  「對啦。大約到達一百萬,我想。歐因斯能告訴你準確的數字。」

  「準確數字無關緊要,要緊的是,這是從來還沒有試驗過的高度微縮。」

  「說得對。」

  「我們當開路先鋒,得到了這麼高的榮譽,你認為我們受得了嗎?」

  邁克爾斯居然搜尋到了幾個略帶幽默的字眼,他回答道:「格蘭特先生,恐怕我們就是得經受住才行。我們現在正在被縮小,就在此刻;很明顯,你並沒有什麼感覺。」

  「我的天啊!」格蘭特嘟噥了一聲,又抬起頭來,有點發愣,兩眼直騰瞪地朝上看。

  微縮器的底部發出一種無色光芒,它在眼前閃耀,但不眩目。看來眼睛是感受不到這種光的,但是對於神經來說一般都能感受到這種刺激,因此,當格蘭特閉上眼睛以後,雖然一切實物都從眼前消失了,他仍然能感受到這種籠統的、無從說明其特點的亮光。

  邁克爾斯肯定一直在注視著格蘭特無濟於事地閉著眼睛。他說道,「這不是光,不是任何形式的電磁輻射。它是我們這個正常世界所沒有的能的一種形式。它刺激神經末梢,我們的大腦就把它感受為光覺,因為它沒有別的感受這種刺激的途徑。」

  「它有什麼危險嗎?」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不過我得承認,從來還沒有什麼別的東西經過這種高強度處理。」

  「又是打先鋒,」格蘭特嘀咕著。

  杜瓦爾大聲喊道:「燦爛輝煌!像是創世紀的光輝!」

  「潛艇下面的六角形磚在輻射作用下發光了,「海神號」本身從裡到外更是通明透亮。格蘭特坐的椅子簡直可以說是火焰做成的,然而仍舊保持堅實、涼爽。甚至連他周圍的空氣也亮了,他呼吸的是冷光。

  他的旅伴們和自己的手寒森森地閃閃發光。

  杜瓦爾明亮的手光芒四射地移動著,劃了一個十字,他的閃亮的嘴唇也在一張一合。

  格蘭特問道,「杜瓦爾大夫,你是不是突然害怕了?」

  杜瓦爾溫和地答道,「人們祈禱不僅僅是出於恐懼,也是為了表達有幸能見到上帝創造的奇跡的感激心情。」

  格蘭特內心承認,這個回合又吃了敗仗。他簡直太不爭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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