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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誰也無法控制自己發笑的方式。」

  然而事實上,謝頓發覺自己有點無法接受林恩。這個大家已通稱為「非混沌方程組」的數學式,他自己完全沒有貢獻,這是相當羞恥的一件事。謝頓也從未想到電子闡析器背後的原理,但他對此處之泰然,那並非真正是他的領域。然而,非混沌方程組卻是他實在應該想到的,至少也該摸到一點邊。

  他試圖和自己講理。謝頓發展出心理史學的整個基礎,而非混沌方程組是這個基礎上的自然產物。三十年前,林恩能得出謝頓當時的成果嗎?謝頓深信林恩辦不到。一旦基礎建立起來,林恩想出了非混沌法的原理,真有那麼了不起嗎?

  這些論點都非常合理且非常實在,但謝頓面對林恩時仍會感到不安,至少是有點焦躁。這可是疲憊的老人面對如日中天的青年。

  但是林恩在各方面的表現,都不該讓他感受到兩人年歲的差異。他始終對謝頓表現得畢恭畢敬,也從未以任何方式暗示這位長者盛年不再。

  當然,林恩對即將來臨的慶祝活動很感興趣,而且謝頓還打探到,他甚至是第一個建議為謝頓慶生的人。這是惡意強調謝頓上了年紀嗎?謝頓拋掉這個念頭。假使他相信這種事,那就代表他染上了鐸絲的疑心病。

  此時林恩大步向他走來,說道:「大師……」如同往常一樣,謝頓心頭一凜。他實在寧可資深成員都叫他哈裡,但這似乎不是值得小題大作的一件事。

  「大師,」林恩道,「有傳言說田納爾將軍召您前去開會。」

  「是的,他是軍人執政團的新首腦。我猜他想要見我,是為了問我心理史學究竟是怎麼回事。打從克裡昂和丹莫刺爾的時代,他們就一直問我這個問題。」新首腦!執政團就像個萬花筒,成員週期性此起彼落,總是有人黯然下臺,卻又有人無端崛起。

  「可是據我瞭解,他現在就要見您,就在慶生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

  「那沒什麼關係,沒有我,你們照樣能慶祝。」

  「不,大師,我們不能。我希望您別介意,但我們幾個人在會商後,和皇宮通過一次電話,把那個約會延後了一周。」

  「什麼?」謝頓有些惱火,「你們這樣做實在是放肆,而且也很危險。」

  「結果很圓滿。他們已經答應延期,而您需要那些時間。」

  「我為什麼需要一周的時間?」

  林恩遲疑了一下。「我能直說嗎,大師?」

  「你當然可以。我何曾要求過任何人用另外的方式對我說話?」

  林恩有點臉紅,雪白的皮膚變作粉紅色,但他的聲音仍堅定如常。「這話並不容易開口,大師。您是一位數學天才,本計劃的成員對此毫不懷疑。在整個帝國中,只要是認識您並瞭解數學的人,對這點也絕無任何疑問。然而,任何人都難以是全能的天才。」

  「這點我和你同樣明白,林恩。」

  「我知道您明白。不過,您特別不善於應付普通人,或者乾脆說是笨人。您欠缺一些迂回的能力,一些旁敲側擊的本領。如果您打交道的對象,是在政府中掌權卻又有幾分愚蠢的人,那就會因為您太過直率,而很容易危及本計劃,以及您自己的性命。」

  「這是什麼意思?我突然變成小孩了嗎?我和政治人物打交道有很長的歷史,我當了十年的首相,說不定你還記得。」

  「請原諒我這麼說,大師,但您並非一位特別突出的首相。當初您打交道的對象是丹莫刺爾首相,大家都說他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此外克裡昂大帝則非常友善。現在您卻會碰到一批軍人,他們既不聰明又不友善,全然是另一種典型。」

  「我甚至和軍人也打過交道,並且全身而退。」

  「您沒碰到過杜戈·田納爾將軍。他完全是另一種東西,我認識他。」

  「你認識他?你見過他嗎?」

  「我不認識他本人,但他來自曼達諾夫區,您也知道,那就是我的故鄉。在他加入執政團並步步高升之前,他是那裡的一股勢力。」

  「你對他的認識又如何?」

  「無知、迷信、暴戾。他這種人對付起來可不容易,而且不安全。您可以用這一個星期,研究出和他打交道的方法。」

  謝頓咬住下唇。林恩說的實在有些道理,謝頓體認到一個事實:雖然他有自己的計劃,但試圖應付一個愚蠢、妄自尊大、脾氣暴躁,而手中卻握著強大武力的人,仍將是一件困難的事。

  他不安地說:「我總會設法的。無論如何,軍人執政團這整件事,在今日的川陀是個不穩定的情況。它已經持續得太久,超過了它可能的壽命。」

  「我們測試過這一點嗎?我不曉得我們在對執政團作穩定性判斷。」

  「只是阿馬瑞爾所做的幾個計算,利用你的非混沌方程組做的。」他頓了一頓,「順便提一句,我發現有人在引用時,將它們稱為林恩方程組。」

  「我可沒有,大師。」

  「我希望你別介意,但我不想見到這種事。心理史學各項內容應該根據功能來命名,而不是用人名。一旦染上個人色彩,立刻就會引起反感。」

  「我瞭解並十分同意,大師。」

  「事實上,」謝頓帶著點內疚說,「我總是覺得,我們不該說什麼『心理史學的謝頓基本方程式』。問題是這個名稱用了那麼多年,試圖更改是不切實際的。」

  「請您寬恕我這麼說,大師,但您是個例外。我想,您發明心理史學這門科學的榮耀乃是實至名歸,沒有任何人會提出異議。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回到您會晤田納爾將軍這個話題。」

  「好吧,還有什麼要說的?」

  「我忍不住在想,如果您不去見他,不和他說話,不和他打交道,這樣會不會更好?」

  「如果他召我前去開會,我要如何避免那些事?」

  「或許您可以託病,派個人代替您去。」

  「誰?」

  林恩沉默了一會兒,但他的沉默勝過千言萬語。

  謝頓說:「我想,你是指你自己。」

  「難道這不是個好辦法嗎?我是將軍的同鄉,這點也許有些作用。您是個大忙人,而且年事已高,別人很容易相信您身體不太好。若是由我去見他,而不是您親自前往——請您恕罪,大師——我能比您更容易虛與委蛇,以智取勝。」

  「你的意思是,說謊。」

  「如有必要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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