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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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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那方面我又是你的共鳴板,難道你沒有注意到嗎?在適當的時候,我的心理史學需要用到它,所以我覺得你對我的幫助是不可或缺的。」 「很好!既然咱們找到了你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我知道,不可能是因為我天仙般的美麗——就讓我繼續解釋吧。有些時候,當你的討論脫離純粹的數學領域時,我似乎也能體會你的意思。在好些時候,你都解釋過你所謂的極簡主義之必要性。我想我能瞭解這一點,你所謂的極簡主義,是指……」 「我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鐸絲顯得有些難過。「拜託,哈裡,別太自大。我不是試圖對你解釋,而是想對自己解釋。你說你是我的共鳴板,那就請你言行一致。禮尚往來才是公平的,對不對?」 「禮尚往來沒有錯,但如果我插一句嘴,你就要給我扣上自大的帽子……」 「夠了!閉嘴!你告訴過我,極簡主義是應用心理史學中最重要的一環;若試圖將不理想的歷史發展修改成理想的,或至少是較理想的,極簡主義是不可或缺的工具。你曾經說過,必需施行的變動要盡可能微小、盡可能簡單……」 「是的,」謝頓熱切地說,「那是因為……」 「不,哈裡,現在是我在試著解釋,我倆都知道你當然瞭解。你必須謹守極簡主義,因為每一項變動,任何一項變動,都會帶來無數的副作用,不可能都是我們所能接受的。假如變動的規模太大,而且副作用太多的話,那麼結果必定會和你當初的計劃大相徑庭,變得完全無法預測。」 「沒錯,」謝頓說,「那是混沌效應的本質。問題在於,是否任何變動都能控制得足夠小,使得結果可被合理地預測;或是在每一方面,人類歷史都是無法避免且無從改變的混沌現象。最初,就是因為這個問題,使我認為心理史學不是……」 「我知道,可是你不讓我表達自己的觀點。問題的癥結不在於是否任何變動都能足夠小,而是任何大於極小的變動都註定帶來混沌。需要的極小值也許是零,但假如不是零,它的值仍然非常小。找出某個足夠小卻大於零的變動,將是主要的難題。好,我想,這就是你所指的極簡主義之必要性。」 「差不多就是這樣。」謝頓說,「當然,和其他理論一樣,用數學語言能作出更簡練、更嚴密的敘述。聽我說……」 「饒了我吧。」鐸絲說,「既然你知道心理史學中的極簡主義,哈裡,你就該知道如何用它來解釋丹莫刺爾的處境。你並未充分理解你所擁有的知識,因為你顯然沒有想到,可將心理史學法則用到機器人學法則上。」 謝頓有氣無力地答道:「這回,我不懂你要說什麼了。」 「他也需要利用極簡法則,對不對,哈裡?根據機器人學第一法則,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那是普通機器人的最高指導原則。可是丹莫刺爾非比尋常,對他而言,還有第零法則的存在,它甚至淩駕第一法則之上。第零法則說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整體,但這點便將丹莫刺爾套牢,正如你被心理史學法則套牢一樣。你懂了嗎?」 「我開始懂了。」 「但願如此。假如丹莫刺爾有能力改變人類的心靈,他在這樣做的時候,必須避免產生他不願見到的副作用。由於他是御前首相,他得擔心的副作用一定多得數不清。」 「如何將這個理論應用到如今的情況呢?」 「想想看吧!你不能告訴任何人丹莫刺爾是機器人,當然我是例外。因為他調整過你,使你根本做不到。可是他需要作多大的調整呢?你想要告訴別人他是機器人嗎?你仰賴他保護你、仰賴他支持你、仰賴他默默發揮影響力來幫助你,你會想毀掉他的優勢嗎?當然不會。因此,當年他需要做的變動非常小,剛好足以防止你在興奮中或不留神時脫口而出。那個變動如此微小,因此並沒有特別的副作用,這正是丹莫刺爾治理帝國所採用的一般模式。」 「對於久瑞南呢?」 「顯然和你的情況完全不同。不論他的動機為何,他勢必反對丹莫刺爾到底。毫無疑問,丹莫刺爾能改變這點,但那樣做得付出代價,會在久瑞南的組織中引起可觀的震盪,導致的結果將是丹莫刺爾無法預測的。他不願冒險傷害久瑞南,以免產生的副作用會傷及無辜,甚至可能波及全人類,所以他必須暫且放過久瑞南,直到他能找到某種微小變動——某種足夠小的變動,既能挽救局勢,又不會造成傷害。這就是為什麼雨果說得對,以及丹莫刺爾也有弱點的原因。」 謝頓一直仔細聆聽,卻沒有作出回應,似乎陷入了沉思。過了好幾分鐘,他才重新開口。「如果丹莫刺爾對這件事束手無策,那我必須挺身而出。」 「假如連他都束手無策,你又能做些什麼?」 「這件事不一樣。我並未受到機器人學法則的束縛,我不需要強迫自己遵循極簡主義。首先,我必須去見丹莫刺爾。」 鐸絲顯得有點焦慮不安。「你非去不可嗎?突顯你們兩人之間的關係,絕不能算明智之舉。」 「事到如今,我們勢必不能再假裝毫無瓜葛。自然,我不會大張旗鼓去見他,不會在全息電視上大肆宣傳,可是我必須見他一面。」 §05 謝頓發覺自己對時光的流逝憤怒不已。八年前,剛來到川陀時,他凡事都能立即採取行動。當時他只擁有旅館內的一個房間、一些隨手可丟的行李,能夠隨心所欲來往川陀各行政區。 現在的他,則是每天忙著系務會議,忙著制定決策,忙著許多其他工作。想抽身見丹莫刺爾一面不是簡單的事;即使他做得到,丹莫刺爾自己的時間表也早已排滿。要找一個兩人都有空的時候,可還真不容易。 而要鐸絲對他點頭,同樣不是容易的事。「哈裡,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麼。」 他不耐煩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我打算做什麼,鐸絲,我希望見到丹莫刺爾時,能夠找出答案。」 「你的首要職責是心理史學,他會那樣說。」 「或許吧,我會找出答案的。」 後來,他剛剛和首相約好在八天后見面,就收到一封來信。那封信出現在他的研究室牆壁屏幕上,以稍嫌古老的字體寫成。而配合這個古老字體的,則是頗有古風的文句:敝人乞求謁見哈裡·謝頓教授。 謝頓驚訝地瞪著這行字。如今即使上書皇帝陛下,也不會用這種幾世紀前的文體。 信末的署名也很特別,不像通常那樣印得清清楚楚,而是一個龍飛鳳舞的簽名,雖然完全可以辨識,卻透出藝術大師即興揮毫的一種韻味。那個簽名是:拉斯金·久瑞南——是九九自己,乞求謁見謝頓。 謝頓不知不覺呵呵笑了幾聲。對方為何選用那種字眼,為何親筆簽名,意圖實在很明顯。這使得一個簡單的請求,變成了激發好奇心的工具。謝頓並非十分渴望與此人見面,換成平時,他絕不會有興趣。可是究竟有什麼事,值得使用古文體與藝術字?他倒想弄清楚。 他讓秘書安排了會面的時間與地點。當然是在他的研究室,而不是他的寓所。這將是一次公務會談,沒有社交的成分。 時間安排在他會見丹莫刺爾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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