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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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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大城 72 嘉蒂雅說:「你沒在開玩笑,丹吉?你真打算撞向那艘戰艦嗎?」 「絕無此事,」丹吉隨口答道,「我可沒有這個打算。我只是向他們沖過去,算准了他們一定會撤退。那些太空族只要有活命的機會,就不會拿他們又長又美好的性命來冒險。」 「那些太空族?他們真是一群懦夫啊。」 丹吉清了清喉嚨。「我總是忘記你也是太空族,嘉蒂雅。」 「沒錯,而我想你會認為這是對我的恭維。萬一他們和你一樣愚蠢——萬一他們和你一樣把幼稚的瘋狂當成了勇敢——因而留在原地呢?那時你怎麼辦?」 丹吉喃喃道:「撞上去。」 「這樣我們通通會被撞死。」 「那仍會是一筆划算的交易,嘉蒂雅。我們這艘又破又舊的殖民者商船換他們一艘又新又先進的太空族戰艦。」 丹吉將椅子打斜靠向牆壁,雙手放在脖子後面(一切都過去了,他覺得有說不出的輕鬆自在)。「我曾經看過一出超波歷史劇,在某場戰爭的尾聲,載滿炸藥的飛機故意飛進軍艦裡面,企圖炸沉那些比自己昂貴許多的軍艦。當然,那些飛行員都送了命。」 「那是虛構的。」嘉蒂雅說,「你不會以為在真實人生中,一群文明人會做出這種事情吧?」 「若有足夠好的動機,有何不可呢?」 「那麼,當你準備光榮捐軀的時候,內心到底有什麼感覺?萬分欣喜嗎?你讓所有的船員陪你一起送死。」 「他們一清二楚,我們沒有第二條路,地球在看著我們。」 「地球人甚至不知道這件事。」 「我這只是比喻罷了。既然置身地球的星空,我們絕不能表現得孬種。」 「喔,真荒謬!而且你把我的命也賭上了。」 丹吉低頭望著自己的靴子。「說來還真瘋狂,你想不想聽聽?當時只有這件事困擾著我。」 「我可能送命這件事?」 「不,應該說是我擔心會失去你。當那艘戰艦命令我把你交出去的時候,我知道自己不會答應,就算你求我也沒用。反之,我很樂意去撞他們,總之不能讓他們得到你。然後,當我在顯像幕上看著他們的戰艦越來越大,我心想,『如果他們不閃開,我無論如何會失去她。』我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心跳加速,而且全身冒汗。我明知道他們會跑,但那個想法仍……」他搖了搖頭。 嘉蒂雅皺起眉頭來。「我真不瞭解你。你並不擔心我會送命,反倒擔心會失去我?這兩件事不是一樣的嗎?」 「我知道,我可沒說這是理性的想法。當時我一股腦兒冒出好多回憶,我想到你在索拉利時,雖然明知那監督員一拳就能把你打死,仍然為了救我而向她沖過去。我又想到你在貝萊星時面對一大群聽眾,雖然從未有過這樣的經驗,你卻能先聲奪人。我甚至想到了當你還很年輕的時候,一個人前往奧羅拉,學習一種新的生活方式——終於克服萬難——我不禁覺得自己並不在乎送命,只在乎會不會失去你。你說得對,這根本沒道理。」 嘉蒂雅語重心長地說:「難道你忘了我的年齡嗎?你出生的時候,我幾乎已經這麼高齡了。而我在你這個年紀,還經常夢見你的老祖宗呢。此外,我有個人工髖關節。而我的左手拇指——這裡——」她晃了晃那根手指,「百分之百是假的。就連我的某些神經也重建過,我的牙齒也全換成了陶瓷植體。可是聽你的口氣,仿佛隨時會對我表白一種超越時空的激情。為什麼呢?又為了誰呢?好好想想,丹吉!看著我,看清我到底是什麼人!」 丹吉讓椅子恢復四腳著地,開始摩挲他的鬍子,發出古怪的聲音來。「好啦。被你這麼一說,我成了講傻話的小男孩了,但我可不會作任何改變。根據我對你的瞭解,我死後你會依然健在,而且幾乎看不出老了多少,所以你現在並非比我老,而是比我年輕。況且,即使你比我老,我也不在乎。我只是希望不論我走到哪兒,你都永遠跟在我身邊——最好是一生一世。」 嘉蒂雅正要開口,丹吉卻搶先一步說:「或者,也許更可行的方式是,不論你走到哪兒,我都永遠跟在你身邊——最好是一生一世。除非你覺得有什麼不妥。」 嘉蒂雅柔聲說:「我是太空族,你是殖民者。」 「誰會在乎呢,嘉蒂雅?你在乎嗎?」 「我的意思是,我們不可能生兒育女,我已經有下一代了。」 「那對我有什麼差別呢!我可不擔心貝萊這個姓氏後繼無人。」 「我有自己的職志,我打算為銀河帶來和平。」 「我會協助你。」 「那你的生意呢?你會放棄致富的機會嗎?」 「我們可以一起做些生意。不必賺太多,只要能讓我的船員高興,又能資助你的和平大業就行了。」 「你會覺得生活乏味,丹吉。」 「會嗎?我倒是覺得自從和你在一起,每天的生活都很刺激。」 「還有,你可能會堅持要我離開我的機器人。」 丹吉露出苦惱的表情。「這就是你一直想勸我打消念頭的原因?我不會介意你把他們兩個留下來——哪怕我得天天看到丹尼爾那曖昧的笑容——可是如果我們住在銀河殖民者的……」 「我想那時即使硬著頭皮,我也得那麼做了。」 她輕聲笑了笑,丹吉也跟著笑了。他向她伸出雙手,她大方地將兩隻手交給了他。 她說:「你瘋了,我也瘋了。可是打從那天晚上,我望著奧羅拉的夜空試圖尋找索拉利的太陽,此後的一切通通變得好奇怪,我想發瘋是唯一可能的解釋了。」 「你不只是在講瘋話,」丹吉說,「簡直就是無藥可救了,但這正是我想要的。」他猶豫了一下,「不,我可以再等等。為了降低感染的風險,我會剃了鬍子再吻你。」 「不,不必!我很好奇那是什麼感覺。」 她立刻知道了。 73 裡西弗指揮官在自己的艙房內來回踱步。「犯不著損失這艘戰艦,完全犯不著。」他說。 他的政治顧問靜靜坐在椅子上,目光直視前方,根本懶得望向他那又快又激動的步伐。「當然是這樣。」顧問答道。 「那些野蠻人有什麼好損失的?反正他們只有幾十年好活。對他們而言,生命根本不算什麼。」 「當然是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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