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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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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嘉蒂雅再度置身太空,奧羅拉在她眼中再度成了一個球體。丹吉正在別處忙著,整艘船隱隱約約彌漫著一種緊急的氣氛,仿佛進入了戰鬥狀態,也仿佛正遭到追趕,或預期會出現這種狀況。 嘉蒂雅搖了搖頭。她現在頭腦很清楚,也覺得沒什麼不對勁,可是每當回想起當天在研究院,阿瑪狄洛離去不久後那段光景,一種不真切的古怪感受便席捲而來。仿佛時間出現了斷層,前一刻她還坐在長沙發上,只覺得昏昏欲睡,下一刻室內便突然多出四個機器人和一個女人。 所以說,她曾經睡著了。可是對於這一覺,她既沒有記憶也並沒有任何感覺,仿佛她自己的存在也出現了斷層。 事後回顧,她終於想起那個女人是誰了。那是瓦西莉婭·茉露——漢·法斯陀夫的女兒,也就是被自己在感情上取而代之的那個人。嘉蒂雅從未真正見過瓦西莉婭,但曾經在超波新聞中看過她好幾次。嘉蒂雅總是隱隱然將她想成一個負面的自己。經常有人說她們兩人的外貌有幾分相似,但嘉蒂雅卻堅持自己看不出來——此外,兩人和法斯陀夫的關係也恰好相反。 上了太空船之後,和兩個機器人有了獨處的機會,她立刻提出那個不吐不快的問題:「瓦西莉婭·茉露在那個房間做什麼?她進來後為什麼沒把我叫醒?」 丹尼爾說:「嘉蒂雅女士,我來回答這個問題吧,因為吉斯卡好友會覺得這件事難以啟齒。」 「他為什麼會覺得難以啟齒,丹尼爾?」 「瓦西莉婭女士來找我們,是希望能勸吉斯卡成為她的僕人。」 「棄我而去?」嘉蒂雅說得義憤填膺。她並不怎麼喜歡吉斯卡,但那是另一回事——她的就是她的。「而你們竟然讓我繼續睡,由你們兩個自己處理這件事?」 「夫人,當時我們覺得你亟需好好睡一覺。再說,瓦西莉婭女士也命令我們不得叫醒你。最後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們認為吉斯卡無論如何不會成為她的僕人。基於這些理由,我們才沒有把你叫醒。」 嘉蒂雅忿忿不平地說:「我希望吉斯卡一刻也沒想過要離開我。這不但違反了奧羅拉的法律,而且更重要的是,違反了機器人學三大法則。我們最好立刻趕回奧羅拉,把她一狀告上索賠法院。」 「現在絕對不宜這麼做,嘉蒂雅女士。」 「她想要吉斯卡的理由是什麼?她說了嗎?」 「當她還小的時候,法斯陀夫博士曾經讓吉斯卡跟著她。」 「於法有據嗎?」 「不,夫人,只是借給她用而已。」 「那她對吉斯卡就沒有任何權利。」 「我們指出這點了,夫人。顯然,瓦西莉婭女士這回只是感情用事。」 嘉蒂雅嗤之以鼻。「早在我來到奧羅拉之前,她便接受了失去吉斯卡這個事實,既然如此,她就不該再想要用非法手段搶奪我的財產。」然後,她不甘心地補了一句,「應該把我叫醒的。」 丹尼爾說:「瓦西莉婭女士隨身帶了四個機器人。假如你醒了,你們兩人吵起來,難保那些機器人不會作出不合宜的反應。」 「我會命令他們作出合宜的反應,我向你保證,丹尼爾。」 「這點毫無疑問,夫人。但瓦西莉婭女士也可能這麼做,她可是全銀河最高明的機器人學家之一。」 嘉蒂雅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吉斯卡身上。「你沒什麼好說的嗎?」 「我只能說目前是最好的結果,夫人。」 嘉蒂雅若有所思地望著那雙微微發亮的機器眼睛——和丹尼爾那足以亂真的雙眼多麼不一樣啊。她突然覺得這件事的確不算非常重要,只是小事一樁罷了。還有其他更值得關心的事,例如他們正要前往地球。 不知為什麼,她再也沒有想到瓦西莉婭了。 66 「我在擔心——」因為這是一段機密對話,吉斯卡將聲音壓到最低,幾乎未曾引起空氣的振盪。殖民者太空船正順利地遠離奧羅拉,目前為止還沒有遭到追趕。緊急情況解除了,船上的一切回歸(幾乎都是自動化的)例行作業,周遭一片靜寂,嘉蒂雅也自然而然睡著了。 「我在擔心嘉蒂雅女士,丹尼爾好友。」 丹尼爾對吉斯卡的正子電路特性有充分的瞭解,根本不必他作冗長的說明。「吉斯卡好友,調整嘉蒂雅女士是確有必要的。假如她再追問下去,你的精神力量就有可能被她打探出來,那時再作調整就會更危險了。這個事實被瓦西莉婭女士發現,等於已經造成傷害了。我們不知道她曾對什麼人——以及多少人——透露過這個秘密。」 「縱然如此,」吉斯卡說,「我還是不希望作這個調整。假如嘉蒂雅女士希望忘掉這件事,那麼它就會是個簡單的、毫無風險的調整。然而,剛才她氣急敗壞地想要知道更多真相,她很遺憾未能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因此,我不得不拉斷幾根相當強固的鍵結。」 丹尼爾說:「這仍是必要的,吉斯卡好友。」 「但這麼一來,造成傷害的幾率就絕對小不了。如果你把那些鍵結想成是有彈性的細繩——這是很勉強的比喻,但我想不到更好的了,因為我所感應到的心靈結構太過奇特,找不到什麼外在的類比——總之在這個比喻中,通常我所處理的心靈禁制一律微不足道,只要碰一碰便會消失。但另一方面,如果是個強力的鍵結,一旦被弄斷了,它便會強力反彈,因而可能打斷其他完全無關的鍵結,或是在這個反彈過程中,大大加強其他鍵結的強度。無論哪一種情況,都有可能在人類的情緒和心態上導致意料之外的變化,因而幾乎可以肯定會造成傷害。」 丹尼爾稍微提高音量道:「你覺得你傷害了嘉蒂雅女士嗎,吉斯卡好友?」 「我並不這麼想,剛才我萬分謹慎。當你跟她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在暗中進行這件事。很感謝你承擔了這個重擔,冒險說了一些介於真話和假話之間的答案。可是,儘管我那麼小心,丹尼爾好友,這麼做還是等於在冒險,我是對自己願意冒這個險而感到不安。這麼做幾乎要違反第一法則了,我被迫付出了超乎尋常的心力。我敢說如果不是你……」 「我怎麼樣,吉斯卡好友?」 「如果不是你苦口婆心地提出第零法則,我絕對做不到這件事。」 「所以說,你接受這個法則了?」 「不,我無法接受。你自己能接受嗎?面對傷害某人或是坐視某人受到傷害的可能性,你能以人類整體這麼抽象的名義放任它發生嗎?好好想想!」 「我不確定。」丹尼爾的聲音在發抖,最後甚至細不可聞,然後他又吃力地說,「我也許會。這個概念鞭策著我,也鞭策著你,它幫助你下定決心冒險調整嘉蒂雅女士的心靈。」 「的確沒錯。」吉斯卡表示同意,「我們對第零法則考慮得越久,它就越有可能鞭策我們。然而這只是微乎其微的影響,我好奇它能否產生更大的作用?能否讓我們敢冒更大的風險?」 「但我對第零法則的正確性深信不疑,吉斯卡好友。」 「只要我們能定義出什麼是所謂的『人類整體』,或許我也會相信。」 丹尼爾頓了頓,然後才說:「你阻止了瓦西莉婭女士的機器人,並抹除了她對你的一部分記憶,難道不代表你終究接受了第零法則嗎?」 吉斯卡說:「不,丹尼爾好友,並不儘然。我只是有這個衝動,但不算真正接受。」 「但你採取的行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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