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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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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阿瑪狄洛正在吃鮭魚慕斯,但吃到一半就停了下來。「你講了這麼一大堆,如果是為了幫助你把吉斯卡的所有權從那個索拉利女人手中搶過來,那就是白費力氣了。我已經向你詳細解釋過,我絕不能推翻法斯陀夫的遺囑。」 「其實還有更重要的原因,凱頓,」瓦西莉婭說,「更重要得多,更重要無數倍。你要我到此為止嗎?」 阿瑪狄洛咧嘴擠出一抹苦笑。「既然已經聽了那麼多,我就繼續當個瘋子聽下去吧。」 「如果不聽下去,你才是瘋子呢,因為我馬上要講到重點了——我從來沒有忘記吉斯卡,更沒有忘記他是被人搶走的,但我就是從未想到自己曾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用那個型樣改造過他。我相當確定後來我無論如何也無法重複那個結果,而根據我的印象,我在鑽研機器人學的過程中,也始終沒有見過那種型樣,直到——直到我在索拉利上,無意中瞥見類似的設計為止。 「那個索拉利專家所設計的型樣令我覺得眼熟,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絞盡腦汁想了好幾個星期,終於從我的潛意識中挖掘出那段深藏的記憶,也就是兩百五十年前,我憑空想出的那個獨一無二的型樣。 「雖然我記不清那個型樣的細節,但我知道那個索拉利上的型樣稍有它的影子,稍有而已。我是因為看到一個絕頂複雜的對稱性,才產生了這方面的一點聯想,但由於我浸淫在機器人學已經長達兩百五十年,經驗告訴我那個型樣和精神感應有關。如果那麼簡單、那麼無趣的型樣都能令我聯想到精神感應,那麼我的原始設計——那個我兒時發明的、後來再也無法複製的型樣——代表著什麼意義呢?」 阿瑪狄洛說:「你一直在強調要說到重點了,瓦西莉婭。如果我請你別再無病呻吟,別再緬懷往事,趕緊用簡單明瞭的方式講出重點,應該不算非常不講理吧?」 瓦西莉婭說:「萬分樂意。我要告訴你的是,凱頓,不知不覺間,我竟然讓吉斯卡變成了一個精神感應機器人,而且他一直維持著這個能力。」 54 阿瑪狄洛望著瓦西莉婭好一陣子,然後,由於她的故事似乎說完了,他又舉起刀叉,若有所思地吃了一兩口剛才剩下的鮭魚慕斯。 然後他說:「不可能!你以為我是白癡嗎?」 「我以為你是永遠的輸家。」瓦西莉婭道,「我可沒說吉斯卡真有什麼讀心術,也沒說他能收發字句或想法。或許那是不可能的,哪怕只是理論上。但我相當肯定他能偵測到情感以及一般的精神活動,甚至也許還能進行修改。」 阿瑪狄洛拼命搖頭。「不可能!」 「不可能?想想看,兩百年前,你幾乎已經要取得勝利,法斯陀夫是你的囊中物,而侯德主席是你的盟友。然後發生了什麼事?為何突然一切都走樣了?」 「那個地球人……」想起那段往事,阿瑪狄洛說不下去了。 「那個地球人,那個地球人。」瓦西莉婭模仿他的口吻,「還是那個索拉利女人?都不是!都不是!其實是吉斯卡,他一直在附近,不斷在感應,不斷在作調整。」 「他為何要這麼做?他只是機器人。」 「所以他忠於主人,忠於法斯陀夫。根據第一法則,他必須確保法斯陀夫不受任何傷害,而既然擁有精神感應,他不得不擴大解釋傷害的意義。他知道,如果法斯陀夫無法實現理想,無法鼓勵人類開拓其他的可住人世界,他就會感到極度失望,而在吉斯卡的精神感應心目中,那就是一種『傷害』。他必須阻止這種事,而他也真的出手阻止了。」 「不,不,不。」阿瑪狄洛萬分厭惡地說,「你希望這是真的,那是出於你某種狂野的、浪漫的渴望,但渴望並不等於事實。我太清楚當時的情況了,都是那個地球人,根本不需要精神感應機器人來解釋這一切。」 「後來又發生了些什麼呢,凱頓?」瓦西莉婭追問,「過去兩百年來,你曾經贏過法斯陀夫一次嗎?當所有的事實都對你有利時,當法斯陀夫的政策顯然破產時,你可曾掌握過立法局的多數民意?還有,你可曾對主席產生過足夠的影響,讓你自己獲得真正的權力? 「這點你要如何解釋,阿瑪狄洛?過去兩百年來,那個地球人都不在奧羅拉。他已經死了一百六十幾年,只活了短短八十個年頭而已。但你卻繼續失敗——這是你一直保持的光榮紀錄。即使現在法斯陀夫死了,而他的黨羽四分五裂,你到底從中得到了多少利益?你是否覺得成功依舊離你好遠? 「對方現在還剩下什麼?那地球人不在了,法斯陀夫也不在了。一直跟你作對的是吉斯卡——而吉斯卡還在。他現在效忠那個索拉利女人,就像當年他效忠法斯陀夫一樣,可是我想,那索拉利女人絕無可能喜歡你。」 阿瑪狄洛臉上堆滿了憤怒和挫折。「事實並非如此,並非如此,這些都是你的幻想。」 瓦西莉婭依然保持冷靜。「不,我不是在幻想,而是在作解釋,我解釋了許多你始終無法解釋的事情。難道你還有其他的解釋嗎?我可以提供你一道良策。把吉斯卡的所有權從那索拉利女人手中轉移到我這裡,然後一夕之間,你的許多阻力都會開始化為助力。」 「不,」阿瑪狄洛說,「它們已經逐漸成為我的助力了。」 「你可以這麼想,但只要吉斯卡仍舊和你作對,你就不會真有任何助力。不論你多麼接近成功,不論你多麼確定勝券在握,只要吉斯卡沒站在你這邊,一切都會化為泡影。這種事兩百年前就發生過,現在還會再重演一遍。」 阿瑪狄洛的表情突然變輕鬆了,他說:「嗯,仔細想想,雖然吉斯卡既不在我手裡,也不在你手中,但是不要緊,因為我能向你證明吉斯卡並沒有精神感應。倘若如你所說,他真具有這種能力,能把情勢扭轉到他喜歡的方向,或是他的主人所喜歡的方向,他又怎麼會讓那個索拉利女人被帶到可能令她送命的地方呢?」 「送命?你在說些什麼,凱頓?」 「莫非你不知道,瓦西莉婭,有兩艘殖民者太空船在索拉利被摧毀了?難道你最近完全不問世事,專心在夢想那個什麼型樣,以及你那些改造機器人的童年英勇事蹟?」 「你並不擅長挖苦人,凱頓。我聽說了那則新聞,但又怎麼樣呢?」 「為了展開調查,又有一艘殖民者太空船要前往索拉利,它或許也會遭到摧毀。」 「是有可能。話說回來,他們應該會採取預防措施。」 「沒錯,他們把那個索拉利女人要了去。他們覺得她對那顆行星有足夠的瞭解,能替他們消災解難。」 瓦西莉婭說:「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她已經兩百年沒回去了。」 「對!所以她和他們一起送命的機會很大。我個人一點都不在乎這件事,甚至很樂意聽到她的死訊,而我想你也一樣。除此之外,這會給我們一個向殖民者世界抗議的絕佳藉口,而且會讓他們難以堅持那些船隻是遭到奧羅拉的蓄意攻擊。我們怎麼可能殺害自己的同胞呢?現在的問題是,瓦西莉婭,假如吉斯卡真有你所聲稱的那種能力——以及那種忠心——他怎麼會允許那個索拉利女人自願參加極有可能令她喪命的行動呢?」 瓦西莉婭大吃一驚。「她是自願去的嗎?」 「那還用說,她是百分之百自願的。我絕不可能強迫她做這種事,那會毀了我的政治前途。」 「但我不明白……」 「你只需要明白吉斯卡只是普通的機器人就行了。」 瓦西莉婭以手支頤,僵在椅子裡好一陣子。然後她慢慢說道:「機器人一律不准到殖民者世界或殖民者太空船上。這就意味著她是自己去的,並沒有帶機器人。」 「喔,不,當然不是這樣。既然他們希望她自願走這一趟,就得接受她的隨身機器人。因此同行的還有那個仿人的機器人丹尼爾,以及——」他頓了頓,噓了一聲才說,「吉斯卡。除了他還會有誰呢?所以說,你心目中的那個神奇機器人同樣送死去了。他再也不……」 他越說越小聲。瓦西莉婭早已站了起來,只見她滿臉通紅,雙眼迸出怒火。 「你是說吉斯卡走了?他搭乘殖民者太空船離開了這個世界?凱頓,你可能把我們都給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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