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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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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服主席發表一個聲明,說奧羅拉跟這件事毫無關係,其他太空族世界也跟這件事毫無關係,所有的責任都該由索拉利獨力承擔。」 「你要背棄索拉利?那是懦夫的行徑。」 曼達瑪斯突然激動起來。「阿瑪狄洛博士,難道你從未聽過戰略性撤退這種說法嗎?我們只是用一個說得過去的藉口,說服太空族世界暫時退幾步。只要再等幾個月,毀滅地球的計劃就要成熟了。對其他太空族而言,或許很難這麼忍氣吞聲,因為他們什麼也不知道——可是我們心知肚明。事實上,既然你我知悉詳情,不妨將這個事件視為所謂的上天恩賜。讓銀河殖民者把矛頭對準索拉利吧,而我們則在地球上——神不知鬼不覺——準備替他們送終。還是你寧可在勝利的前夕,讓我們的努力毀於一旦?」 在對方的炯炯目光瞪視下,阿瑪狄洛開始不寒而慄。 52 在那兩艘殖民者太空船出事之後,阿瑪狄洛經歷了有生以來最難熬的一段日子。幸好主席願意聽從他的勸告,採用了他所謂的「高明退讓策略」。雖然這是個自相矛盾的說法,卻引起主席無限的遐想,何況主席自己也擅長這一招。 立法局的其他成員就很難對付了。阿瑪狄洛按捺住火氣,不遺餘力地說明戰爭的可怕,如果非打不可,也一定要選擇適當時機——千萬別選錯了。他發明了一些解釋時機未到的新奇理由,試圖說服其他太空族世界的領導者。而想讓他們就範,奧羅拉必須將盟主的氣焰發揮到極致才行。 可是,當丹吉·貝萊船長帶著他的要求一路飛來之際,阿瑪狄洛覺得自己再也按捺不住——實在太過分了。 「完全沒有這個可能。」阿瑪狄洛說,「難道我們要讓這個滿臉鬍鬚,穿著奇裝異服,說話誰也聽不懂的傢伙降落在奧羅拉?難道要我出面請求立法局同意將一個太空族女人交到他手上?太空族女人啊,那會是百分之百史無前例的舉動!」 曼達瑪斯淡淡地說:「你以前總是把那個太空族女人稱為『索拉利女人』。」 「對我們而言,她的確是『索拉利女人』,可是一旦牽涉到了銀河殖民者,就該將她視為太空族女人。如果讓他依照計劃降落在索拉利,他的太空船可能也會被摧毀,而他自己和那女人勢必一起送命。那個時候,我的政敵便會振振有詞地指控我蓄意殺人——而我的政治生命就可能結束了。」 曼達瑪斯說:「請反過來想想,我們辛苦了將近七年,就是為了要一舉毀滅地球,如今只差幾個月,這個計劃就要大功告成了。在這麼接近大獲全勝的時刻,難道我們真要冒險開戰,把我們的心血付之一炬嗎?」 阿瑪狄洛搖了搖頭。「其實我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小朋友。我若想說服立法局同意將那女人交給銀河殖民者,根本不會有人理我。而我只要作出這個提議,事後就會有人用它來對付我。除了我的政治生命將岌岌可危,還可能為我們招來另一場戰爭。再說,誰也無法接受一個太空族女人為一個銀河殖民者送命這種事。」 「你這麼說,會有人以為你喜歡那個索拉利女人。」 「你知道事實剛好相反。我多麼希望她早在兩百年前就死了,但她現在不能這麼死,不能死在殖民者太空船上。可是,我不該忘了她是你的曾曾曾祖母。」 曼達瑪斯顯得比平常更陰鬱了一點。「這對我又有什麼影響呢?我是一名太空族,我認同這個身份,也認同這個社會。我可不是從崇拜祖先的原始部落裡冒出來的。」 接下來有那麼片刻,曼達瑪斯陷入沉默,那張瘦臉流露出一種全神貫注的表情。「阿瑪狄洛博士,」他又說,「可否請你向立法局解釋一下,我的這位老祖宗並不是要去當人質,而是因為她是在索拉利長大的,對那個世界有超乎常人的瞭解,所以能在探勘過程中扮演重要的角色,而這項探勘對我們和對銀河殖民者同樣很有用?畢竟,老實講,難道我們不希望知道那些可惡的索拉利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嗎?只要那女人活著回來,想必會帶回一份完整的報告。」 阿瑪狄洛努出下唇。「或許吧,但那女人必須是自願的,還得明白表示她瞭解這件任務有多麼重要,而她的確希望替奧羅拉盡這份義務。反之,絕對不能逼她這麼做。」 「好吧,假設我去拜訪我的這位老祖宗,設法說服她心甘情願走這一趟;又假設你透過超波告訴那位殖民者船長,他可以在奧羅拉降落,而且可以把她帶走,但他必須說服她自願跟他走,或者,不管是否心甘情願,至少她口頭上要這麼說。」 「我想這麼做是不會有任何損失的,但我也看不出有成功的可能。」 結果出乎阿瑪狄洛意料之外,他們竟然成功了。當曼達瑪斯向他報告詳細經過時,他不禁聽得驚訝不已。 「我提到了那批人形機器人,」曼達瑪斯說,「但她顯然一無所知,而我由此推斷法斯陀夫當年同樣一無所知,這是始終令我百思不解的問題之一。然後我開始大談特談我的血統,以迫使她提起以利亞·貝萊那個地球人。」 「怎麼樣?」阿瑪狄洛厲聲問道。 「沒怎麼樣,她只是想起這個人,提了幾句罷了。那個想找她的銀河殖民者是貝萊的後裔,我想這麼一來,可能會讓她把那個銀河殖民者的要求更當一回事。」 總之,這個辦法奏效了。接下來這幾天,阿瑪狄洛覺得索拉利危機所帶來的持續壓力好像突然消失了。 但也只有短短幾天而已。 53 在這場危機當中,至少有一點令阿瑪狄洛頗為慶倖,那就是瓦西莉婭一直沒有出現在他面前。 如今絕非跟她見面的好時機。當他以全副精神面對一場真正危機時,可不想被任何瑣事打擾,例如聽到她——完全不顧法律現實——堅稱某個機器人是她的。此外,她和曼達瑪斯很容易為了該由誰來接掌機器人學研究院而吵起來,他同樣不希望自己捲入這種爭執。 反正他已經選定了曼達瑪斯當自己的接班人。在這場危機中,曼達瑪斯自始至終都緊盯著重大議題。當阿瑪狄洛自己都覺得動搖之際,曼達瑪斯仍然保持著絕對的冷靜。想到那個索拉利女人可能會自願前往索拉利的是曼達瑪斯,而誘使她真正這麼做的也是他。 假如他的毀滅地球計劃果然成功了——非成功不可——那麼阿瑪狄洛可以預見曼達瑪斯最後一定能當上立法局的主席。這甚至是天經地義的,阿瑪狄洛難得不自私地這麼想。 因此那天傍晚,他並沒有怎麼想到瓦西莉婭。在一小隊機器人護衛下,他搭乘地面車離開研究院。車內除了機器人司機,還有兩個機器人和他一起坐在後座。在寒風細雨的暮色中,那輛車將他送回自己的宅邸,隨即又有兩個機器人將他迎了進去。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想到瓦西莉婭。 所以說,當他發現她坐在自己的起居室,正在用他的超波電視觀看深奧的機器人芭蕾——他自己的幾個機器人都待在壁凹中,而她帶來的兩個機器人則站在她後面——他最初的反應只是單純的驚訝,並非氣她竟然闖空門。 他花了一點時間調勻呼吸,才終於能開口講話。這時他的火氣上來了,厲聲問道:「你在這兒做什麼?你是怎麼進來的?」 瓦西莉婭相當鎮定,畢竟她料到阿瑪狄洛遲早會出現的。「我在這兒做什麼?」她說,「當然是在等你。我進來毫無困難,你的機器人非常熟悉我的長相,也很清楚我在研究院的地位。如果我向他們保證我和你有約,他們怎麼會不讓我進來呢?」 「但你並未和我有約,你侵犯了我的隱私。」 「並不儘然。別人的機器人對你的信任總是有限度的。看看他們,他們的視線無時無刻不盯著我。假如我想弄亂你的東西,翻閱你的文件,或是趁你不在時動任何手腳,我向你保證那都是不可能的,我的兩個機器人可不是他們的對手。」 「你可知道,」阿瑪狄洛氣急敗壞地說,「你表現得完全不像一個太空族。你這麼做太卑鄙了,我會記你一輩子。」 聽到這種形容詞,瓦西莉婭似乎有點臉色鐵青。她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說:「我也希望你牢牢記住,凱頓,我都為你做過些什麼,而你居然對我講這種髒話,我真想立刻走人,讓你這輩子永遠當個輸家,就像過去兩百年一樣。」 「不管你怎麼做,我都不會再輸下去了。」 瓦西莉婭說:「聽你這麼講,仿佛你當真這麼相信了。可是,明白嗎,我知道的事比你來得多。我必須告訴你,如果沒有我的介入,你將永遠是輸家。我不在乎你心裡有什麼盤算,更不在乎那個尖嘴猴腮的曼達瑪斯替你準備了什麼……」 「你為什麼要提到他?」阿瑪狄洛立刻追問。 「因為我想提就提。」瓦西莉婭帶著幾分輕蔑答道,「不論他做了些什麼,或自認正在做什麼——別怕,我對細節一無所知——反正是不會成功的。我或許對細節毫無概念,卻知道那是不會成功的。」 「你這是在說瘋話。」阿瑪狄洛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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