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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28

  丹吉一面呻吟一面坐了下來,然後說:「我真正想要的是熱水浴、全身按摩、一頓美食,以及好好睡上一覺,但在離開這顆行星之前,這些都是癡心妄想。而你,夫人,同樣得等一等。然而,有些事卻不能等。我的問題如下:吉斯卡,當我們幾人面對生死關頭時,你在哪裡?」

  吉斯卡答道:「船長,我原本以為,如果這顆行星只剩下機器人,它們不會構成任何危險,何況還有丹尼爾陪著你們。」

  丹尼爾說:「船長,當初我也同意由吉斯卡進行偵察,而我留在嘉蒂雅女士和你身邊。」

  「你們兩個一致同意,是嗎?」丹吉說,「有沒有跟別人商量過?」

  「沒有,船長。」吉斯卡說。

  「如果你確定那些機器人不具危險性,吉斯卡,又要如何解釋先前那兩艘船被毀的事實?」

  「依我看,船長,一定還有些人類留在這顆行星上,只是想盡辦法不讓你看見罷了。我想知道他們在哪裡,以及做些什麼,所以剛才我一直在設法尋找,用最快的速度把宅園整個巡了一遍。碰到機器人,我就一一詢問。」

  「你有沒有發現任何人類?」

  「沒有,船長。」

  「你檢查過監督員走出來的那棟房子嗎?」

  「沒有,船長,我不必檢查便能確定裡面沒有任何人類,現在我仍這麼想。」

  「那監督員就待在裡面。」

  「是的,船長,但監督員是機器人。」

  「是一個危險的機器人。」

  「很遺憾,船長,這點我並未察覺。」

  「你也會覺得遺憾,啊?」

  「我選擇這個字眼,來表達我的正子電路所產生的某種效應。它和人類所說的遺憾大致相同,船長。」

  「一個機器人可能有危險性,你怎麼沒察覺到呢?」

  「根據機器人學三大法則……」

  嘉蒂雅插嘴道:「夠了,船長。吉斯卡只知道他應該知道的事。機器人不可能對人類構成任何威脅,除非人類之間發生要命的爭執,而機器人不得不試圖阻止。萬一發生這類爭執,那麼毫無疑問,丹尼爾和吉斯卡不但會保護我們,還會儘量不讓對方受到傷害。」

  「是嗎?」丹吉伸出兩根指頭捏著鼻樑,「剛才,丹尼爾的確挺身保護我們。我們的對手是機器人,而並非人類,所以他不至於難以決定該保護誰,以及做到什麼程度。可是,既然三大法則並未禁止他傷害機器人,他的表現令人大失所望,甚至可以說大吃一驚。而吉斯卡則置身事外,等到事情結束才適時出現。機器人之間有沒有可能存在著一種交感?當機器人為了保護人類而對付其他機器人的時候,有沒有可能會感覺到吉斯卡所謂的『遺憾』,因而表現不佳,或是故意缺席……」

  「不可能!」嘉蒂雅使勁大吼一聲。

  「不可能?」丹吉說,「嗯,我承認自己並非機器人專家。你呢,嘉蒂雅女士?」

  「我也絕不是機器人學家。」嘉蒂雅說,「但我一輩子都和機器人生活在一起。你的想法荒謬之至。為了我,丹尼爾會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而吉斯卡也一樣。」

  「每個機器人都會這麼做嗎?」

  「當然。」

  「但那個監督員,那個蘭達莉,卻毫不猶豫地攻擊我,要置我於死地。我們可以暫且相信,雖然丹尼爾外表酷似人類,她卻以某種神秘的方式,偵測到了丹尼爾和她一樣是機器人——只是外表足以亂真罷了——所以她大可對他出手,不受任何節制。然而,我明明就是人類,她怎麼也攻擊我呢?她對你先有些猶豫,隨即承認你是人類,對我卻不然。同一個機器人,怎麼會對你我兩人有差別待遇呢?說不定她其實並非機器人?」

  「她是機器人,」嘉蒂雅說,「這點當然毫無疑問。但事實是,我也不明白她怎麼會有這種行為。我從未聽說過像這樣的怪事,我只能假設,當索拉利人懂得製造人形機器人之後,故意把它們造得不受三大法則的約束。可是我又敢發誓,在所有的太空族當中,最不可能這麼做的就是索拉利人。他們的世界不但人機比例懸殊,而且他們在生活上完全仰賴機器人——這方面的傾向遠遠超過其他太空族——正因為如此,他們對機器人的恐懼也更甚,所有的索拉利機器人都內建有若干奴性甚至愚魯的成分。在索拉利,三大法則要比其他世界更強,而不是更弱。但要解釋蘭達莉的行為,我也只能想到第一法則……」

  丹尼爾說:「請原諒我打個岔,嘉蒂雅女士。能否允許我試著解釋一下那名監督員的行為?」

  丹吉冷嘲熱諷地說:「我想這再合適不過了,只有機器人能解釋機器人。」

  「船長,」丹尼爾說,「如果我們不瞭解那名監督員,就無法對索拉利上的危險採取有效防範。我相信我有辦法解釋她的行為。」

  「說吧。」丹吉道。

  「那名監督員,」丹尼爾說,「並未在第一時間對我們採取行動。她站在那裡觀察了我們好一會兒,顯然是不確定怎麼做才對。當你向她走近,開口跟她說話,船長,她才宣稱你不是人類,立即對你展開攻擊。而一旦我出手制止,並且對她發號施令,她又宣稱我也不是人類,接著立刻開始攻擊我。然而,當嘉蒂雅女士挺身而出,喝叱了她一番,那監督員便認定她是人類,而且至少有一陣子,願意接受她的指揮。」

  「對,這些我都記得,丹尼爾。但是這意味著什麼呢?」

  「依我看,船長,想從根本上改變機器人的行為,不一定要對三大法則動任何手腳,比方說,改變人類的定義就有異曲同工之妙。畢竟,所謂的人類本身就是一種定義。」

  「是這樣的嗎?你認為人類該怎麼定義呢?」

  丹尼爾並不在乎這句話有沒有嘲諷之意。他說:「我自己內建有對於人類外表和行為的詳細描述,船長。對我而言,符合這些描述的對象就是人類。像你,這些外表和行為便樣樣不缺,而那名監督員就徒具外表而已。

  「另一方面,在那名監督員心中,語言才是人類的關鍵特質,船長。索拉利人講話帶有特殊的口音,所以對那名監督員而言,外表酷似人類絕對不夠,還得說話像索拉利人,才真正符合人類的定義。顯然,她會毫不猶豫地摧毀任何外表像人卻沒有索拉利口音的生物,連帶也會摧毀那些生物所搭乘的太空船。」

  丹吉若有所悟地說:「可能讓你說對了。」

  「你說話帶有銀河殖民者的口音,船長,雖然那也是一種特殊口音,卻和索拉利口音大不相同。你一開口,監督員便認定你並非人類,於是她一面宣判,一面展開攻擊。」

  「而你帶有奧羅拉口音,因此同樣遭到攻擊。」

  「是的,船長,但嘉蒂雅女士說得一口純正的索拉利腔,因此她被視為人類。」

  丹吉默默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就算對他們自己而言,這也是個危險的安排。如果某個索拉利人由於某種原因,突然用聽起來不夠純正的索拉利腔對這樣的機器人說幾句話,他就會立刻遭到攻擊。如果我是索拉利人,根本不敢靠近這樣的機器人。我越是努力想把索拉利腔說好,就越可能適得其反,而令我遭到殺害。」

  「我同意,船長。」丹尼爾說,「我猜正是由於這個緣故,通常我們在製造機器人的時候,會儘量放寬人類的定義,避免任何限制條件。然而,索拉利人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們可以說,那些監督員腦中有這麼危險的設定,就足以證明索拉利人真的走光了,所以這種危險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看來索拉利人如今只關心一件事,就是不讓任何外人踏上這顆行星。」

  「包括其他的太空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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