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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那是因為很早以前,我們身上的地球劣根性還很強的時候,曾經發生過大型戰爭,但我們已經進化了。」

  「甚至在你所謂的進化之後,你們仍舊用那些武器對付地球。」

  「那是……」她突然閉上嘴巴,仿佛把下面的話一口吞了回去。

  丹吉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打算說『那是另一回事』。夫人,如果你真的納悶為何我的船員不喜歡太空族,還有為何我也不喜歡,朝這方面想想吧。但你對我會很有幫助,夫人,我不會讓個人好惡妨礙了公事。」

  「我怎麼會對你有幫助呢?」

  「你是索拉利人。」

  「你一直這麼說,但那是兩百多年前的事了。我不知道索拉利現在成了什麼樣子,我對它已經一無所知。兩百年前,貝萊星是什麼樣子呢?」

  「兩百年前它還不存在,但索拉利早就在那裡了。我相信你還記得些有用的東西,我願意賭一把。」

  他站起來,看似彬彬有禮卻又近乎嘲弄地點了點頭,然後就離開了。

  15

  嘉蒂雅維持了一會兒沉默,顯得若有所思且憂心忡忡,然後才說:「他一點也不禮貌,對不對?」

  丹尼爾答道:「嘉蒂雅女士,這位銀河殖民者顯然處於緊張狀態下。他的目的地是索拉利,而在那個世界上,已有兩艘類似的太空船被摧毀了,而船員則全部遭到殺害。他正在往火坑裡跳,他的船員也一樣。」

  「只要是人類,你都會替他們說話,丹尼爾。」嘉蒂雅忿忿地說,「這個火坑我也要跳啊,而且我還不是自願的,但我不會因此變得粗魯無禮。」

  丹尼爾沒有回答。

  嘉蒂雅又說:「嗯,也許不儘然。我也有一點無禮,對不對?」

  「我認為那位銀河殖民者不會介意的。」丹尼爾說,「夫人,我可否建議你準備就寢,現在已經很晚了。」

  「很好。我會準備就寢,但我覺得心情還沒有放鬆,不可能睡得著,丹尼爾。」

  「吉斯卡好友說你一定睡得著,夫人,這種事他通常說得很准。」

  她果真睡著了。

  16

  在嘉蒂雅的艙房裡,丹尼爾和吉斯卡站在一片漆黑中。

  吉斯卡說:「她會睡得很熟,丹尼爾好友,她的確需要休息,一場危險的旅程正在等著她。」

  「依我看,吉斯卡好友,」丹尼爾說,「是你讓她同意走這一趟的,而我猜你有很好的理由。」

  「丹尼爾好友,銀河如今到底面臨什麼樣的危機,你我所知實在太少,因此任何有助於搜集情報的行動,我們都絕不能輕易放過。我們一定要弄清楚索拉利上到底在醞釀些什麼,而想要弄清楚,唯有親自前往一途——而想要親自前往,唯有設法讓嘉蒂雅女士帶我們同行。至於要影響她,則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她其實很想去,雖然她嘴裡說的恰恰相反。想回去看看索拉利的渴望,在她心中有如排山倒海般強烈。如果不去這一趟,她心中永遠會有傷痛。」

  「既然你這麼說,就一定錯不了,但我還是有些不解。她不是經常強調她在索拉利過得很不快樂,還說她完全融入了奧羅拉,從未想要再回她的母星去。」

  「沒錯,她的確這麼想。在她心中,這個想法一清二楚。兩種情緒,兩種感受,是可以同時並存的。我經常在人類心中觀察到這種現象——兩種相反的情緒同時顯現。」

  「這種情況似乎不合邏輯,吉斯卡好友。」

  「我同意,而我只能說人類並非時時刻刻、方方面面都合乎邏輯。支配人類行為的法則之所以不易建立,這一定是原因之一。就嘉蒂雅女士的例子而言,我不時會體察到她對索拉利的懷念。通常它都隱藏得很好,或說被她對那個世界的厭惡掩蓋了,因為後者強烈得多。然而,當索拉利人遺棄母星的消息傳來,她的心情立刻起了變化。」

  「為什麼呢?導致嘉蒂雅女士厭惡母星的早年經驗,和它遭到遺棄又有什麼關係?或者這麼說,當索拉利社會運作正常的時候,百年來她一直壓抑著對那個世界的懷念,一旦它成了一顆死星,她為何就不再自我壓抑,還想要前往這個如今對她而言一定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無法解釋,丹尼爾好友,我對人類心靈研究得越深,也就越有無力感,覺得它根本無從理解。能夠看穿人心並非什麼真正的優勢,我常羡慕做不到這點的你,你對自己的行為控制可以說是幹淨利落、簡單明瞭。」

  丹尼爾繼續追問:「你有沒有什麼猜測呢,吉斯卡好友?」

  「我猜想她對那個無人世界感到歉疚。她在兩百年前拋棄了它……」

  「她是被趕走的。」

  「如今在她看來,卻像是她自己主動拋棄的。我猜她是在鑽牛角尖,認為自己做了一個壞榜樣;如果當年她沒離開,別人也不會有樣學樣,那顆行星便會繼續欣欣向榮。由於我無法解讀她的心思,只能從她的情緒倒推回去,或許沒猜對也說不定。」

  「但她不可能樹立什麼壞榜樣,吉斯卡好友。她離開索拉利是兩百年前的陳年往事,和最近這件事不可能有什麼不容置疑的因果關係。」

  「我同意,但人類有時就是喜歡鑽這種牛角尖,以致毫無理由甚至違背常理地責怪自己。總之,嘉蒂雅女士強烈渴望回母星一趟,令我覺得有必要替她鬆開那個約束,好讓她答應那個銀河殖民者。只需要輕輕碰一下就成了。不過,雖然我覺得她有必要走這一趟,因為這意味著我們可以跟她同行,我還是有個不安的感覺,那就是可能——僅僅是可能——這麼做弊大於利。」

  「怎麼說呢,吉斯卡好友?」

  「因為立法局很希望嘉蒂雅女士答應這件事,或許他們的目的是要她暫時離開奧羅拉,而在此期間,他們將為打敗地球和殖民者世界做好準備。」

  丹尼爾似乎在仔細考量這個說法,總之他頓了許久才重新開口:「在你看來,讓嘉蒂雅女士暫時離開能達到什麼具體目的呢?」

  「我無法判斷,丹尼爾好友,我需要你提供意見。」

  「我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

  「那就趕緊想!」假如吉斯卡是人類,這句話就是一道命令。

  丹尼爾這回停頓了更久,然後才說:「吉斯卡好友,在曼達瑪斯博士尚未出現在嘉蒂雅女士宅邸之前,她這個人從未關心過任何星際事務。雖然她是法斯陀夫博士和以利亞·貝萊的朋友,但兩者皆屬私人情誼,背後並未藏有任何意識形態。況且,他們兩人都已經離開人世。她對阿瑪狄洛博士有很深的反感,反之亦然,但這同樣是私人恩怨。這個宿怨已有兩百年的歷史,雙方卻從未採取任何實際行動,只是始終堅決不肯釋懷罷了。如今阿瑪狄洛博士已經是立法局裡最有影響力的人,他沒有任何理由害怕嘉蒂雅女士,或是必須大費周章地把她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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