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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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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曼達瑪斯博士和嘉蒂雅女士談話時,他的言行舉止令我感到可疑。」 吉斯卡定睛凝視丹尼爾好一會兒,四周一片靜寂,樹葉在涼風中擦出的沙沙聲清晰可聞。雲層正在逐漸散去,太陽應該很快就會露臉。打從一開始,他們的對話便像拍電報般簡略,花費的時間寥寥無幾,所以他們並不擔心嘉蒂雅會開始著急。 吉斯卡問:「他們的談話內容到底哪點令你不安?」 丹尼爾說:「我曾從旁觀察以利亞·貝萊解決難題的過程,前後共有四次。在這四次難得的機會中,我都特別注意他是如何從有限的,甚至誤導的情資中得出有用的結論。從那時開始,我就總是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試著模仿他思考問題的方式。」 「在我看來,丹尼爾好友,這方面你做得很好。我曾經說過,你傾向於人類的思考模式。」 「那麼你也該注意到,曼達瑪斯博士希望跟嘉蒂雅女士討論的共有兩件事,這點他自己特別強調過。其中一件事是關於他的血統,他到底是不是以利亞·貝萊的後代。另一件事則是請求嘉蒂雅女士接見一名銀河殖民者,並於事後提出報告。在這兩件事情中,第二件應該是立法局所重視的大事,第一件則只有他自己才會關心。」 吉斯卡說:「曼達瑪斯博士曾明白表示,阿瑪狄洛博士也很關心他到底是誰的後代。」 「那也只是多了一個人關心這件私事而已,吉斯卡好友,它仍然不是立法局以及奧羅拉世界會重視的大事。」 「請繼續,丹尼爾好友。」 「而那件國家大事——這是曼達瑪斯博士自己的用詞——竟然被他排到第二位,幾乎像是隨口提提,然後就幾乎立刻拋在腦後了。事實上,那件事似乎用不著他親自造訪,只要找個立法局官員,透過全息影像溝通即可。另一方面,曼達瑪斯博士把他自己的血統問題擺在前面,討論得極其詳盡,而這個問題只有他自己能夠處理,不可能假手他人。」 「你得到了什麼結論,丹尼爾好友?」 「我相信,曼達瑪斯博士是利用那個銀河殖民者當藉口,這樣他才能親訪嘉蒂雅女士,以便私下打探他自己的血統,那才是他唯一感興趣的問題。你可有辦法支持這個結論,吉斯卡好友?」 由於奧羅拉的太陽尚未鑽出雲層,仍看得出吉斯卡的雙眼閃著黯淡的紅光。他說:「在討論第一個問題的時候,曼達瑪斯博士心中確實比較緊張,而且緊張的程度明顯強過第二個問題。這或許是個明確的證據,丹尼爾好友。」 丹尼爾說:「那麼我們就得問問自己,為什麼血統問題對曼達瑪斯博士那麼重要?」 吉斯卡說:「曼達瑪斯博士曾經提出解釋。唯有證明自己並非以利亞·貝萊的後代,他才能擁有光明的前途。他指望阿瑪狄洛博士能夠一路提拔,但如果他真是貝萊先生的後代,一定會遭到阿瑪狄洛博士的唾棄。」 「那是他自己說的,吉斯卡好友,但是會談的內容反駁了這一點。」 「為何這麼說呢?請你繼續以人類的方式思考,丹尼爾好友,我發覺這很有啟發性。」 丹尼爾嚴肅地說:「謝謝,吉斯卡好友。你可曾注意到,關於他是不是以利亞夥伴的後代這個問題,不論嘉蒂雅女士提出什麼反證,曼達瑪斯博士都認為不足採信?每一次,曼達瑪斯博士都說阿瑪狄洛博士不會接受這樣的證據。」 「沒錯,但你能從中推出什麼呢?」 「依我看,既然曼達瑪斯博士堅信阿瑪狄洛博士不會接受以利亞·貝萊和他並無血緣關係的任何證據,就不禁令我們懷疑他為何還要大費周章地來請教嘉蒂雅女士。顯然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麼做毫無意義。」 「或許吧,丹尼爾好友,但這只是臆測而已。針對他的行為,你可否提出一個可能的動機?」 「可以。我相信他之所以調查自己的血統,並非為了說服冥頑不靈的阿瑪狄洛博士,而是為了說服他自己。」 「這樣的話,他為何還要特別提到阿瑪狄洛博士呢?為何不直接說:『我想知道真相。』」 丹尼爾臉上掠過一絲笑容,這種表情變化是吉斯卡無論如何做不到的。「假如他對嘉蒂雅女士說:『我想知道真相。』她的回答一定是那不關她的事,而他就會空手而歸。然而,正如阿瑪狄洛博士恨透了以利亞·貝萊,嘉蒂雅女士也恨透了阿瑪狄洛博士。無論阿瑪狄洛博士對她有什麼成見,嘉蒂雅女士一定都會氣急敗壞。即使那些成見多少有點真實性,她照樣會發火;而如果完全是空穴來風,像這件事這樣,她的怒火就更是難以想像了。她會不遺餘力地證明阿瑪狄洛博士胡說八道,會盡可能提出證據來推翻他的說法。 「這麼一來,每當曼達瑪斯博士硬生生指出證據不夠充分,她的怒氣就會更上一層樓,也就會設法提出更多的佐證。曼達瑪斯博士所採取的策略,是要確保自己能從嘉蒂雅女士身上盡可能挖出真相,好說服自己相信他的祖先並不是地球人,至少不是兩百年前的地球人。在這件事情上,我認為阿瑪狄洛的感受並非真正的問題。」 吉斯卡說:「丹尼爾好友,這個觀點很有意思,但似乎欠缺扎實的立論基礎。我們要如何斷定這並非只是你的猜測而已?」 丹尼爾說:「難道你不覺得,吉斯卡好友,當曼達瑪斯博士談完自己的血統問題,卻沒有得到足以說服阿瑪狄洛博士的證據,他應該萬分灰心沮喪,至少他曾讓我們有這種預期。根據他自己的說法,這意味著他的前途將一片黑暗,更別妄想能當上機器人學研究院的院長了。可是在我看來,他非但不沮喪,事實上還可以說是歡欣鼓舞。這點我只能從外表來判斷,但你能做得更好。告訴我,吉斯卡好友,當他和嘉蒂雅女士討論完這個問題之後,他的精神狀態如何?」 吉斯卡說:「現在回顧起來,他的反應不只是歡欣鼓舞,更像是打了一場勝仗。丹尼爾好友,你說對了。在聽你解釋完這段思考過程之後,我對自己所偵測到的勝利喜悅更有信心,它足以證明你的推論正確無誤。事實上,在聽完你的全盤分析之後,我想不通為何無法自行看清這一切。」 「那是因為,吉斯卡好友,在許多時候,我的反應都是源自以利亞·貝萊的推理方式。而我之所以能在這個節骨眼進行這樣的推理,或許——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當前的危機帶給我的強烈刺激,它迫使我作出更貼切的思考。」 「你低估自己了,丹尼爾好友。早在很久以前,你的思考就已經很貼切了。但你為何會用當前的危機這種說法呢?停下來解釋一下吧。從曼達瑪斯博士獲悉自己和貝萊先生並無血緣關係後的欣喜反應,你如何聯想到什麼危機呢?」 丹尼爾說:「關於阿瑪狄洛博士的事,曼達瑪斯博士或許欺騙了我們,但我們仍不妨假設他倒是真有事業上的野心,渴望有一天成為那所研究院的院長。你說對不對,吉斯卡好友?」 吉斯卡頓了頓,仿佛沉思了一下,然後才說:「我並未刻意尋找野心的痕跡,剛才我在研究他的心靈時,沒有特別想要找什麼,所以只察覺到一些表面的情緒而已。可是當他提到自己的前途時,或許的確冒出一些野心的火花。我並沒有強烈的證據來支持你,丹尼爾好友,但我也完全沒有任何證據來反駁你。」 「那麼,我們姑且假設曼達瑪斯博士的確野心勃勃,看看能推論出什麼來。同意嗎?」 「同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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