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西莫夫 > 機器人與帝國 | 上頁 下頁


  「很簡單,夫人,當法斯陀夫博士在世的時候,他的政策一直主導著奧羅拉和所有的太空族世界。地球人因而獲得了星際移民的自由,開始在銀河中四處尋找適合居住的行星,我們現在所謂的殖民者世界,就是這麼逐漸興盛的。然而,法斯陀夫博士現在過世了,那些接班人都不如他那麼有威望。而阿瑪狄洛博士又不斷在倡導他的反地球觀點,如今這些觀點很可能會成為主流,導致我們轉而採取對抗地球和殖民者世界的強硬政策。」

  「果真如此的話,吉斯卡,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你可以接見曼達瑪斯博士,弄清楚他為何那麼急著見你,夫人。我肯定他極其希望盡可能早點見到你,他要求把會面時間定在08:00時。」

  「吉斯卡,中午之前我從不見人。」

  「我向他解釋過,夫人。縱然如此,他還是堅持早餐時間就要見到你,由此可知他迫不及待到什麼程度。他為何那麼十萬火急呢,我覺得有必要查個清楚。」

  「而如果我不見他,根據你的看法,就會對我個人造成傷害,是嗎?我並沒有問會不會傷害到地球或是銀河殖民者,或是其他任何人事物。我是問會不會傷害到我?」

  「夫人,應該說會傷害到地球人和銀河殖民者繼續開拓銀河的能力。開拓銀河是便衣刑警以利亞·貝萊兩百多年前的夢想,而地球人若受到傷害,將有損於他的身後名。我認為在你的感覺中,傷害到他的身後名等於傷害到你自己,我這麼想有錯嗎?」

  嘉蒂雅有點難以置信。一小時內,以利亞·貝萊的名字已經出現了兩次。他早已不在人世——他是個死去已有一百六十多年的短命地球人——但是僅僅聽到他的名字,她便震驚不已。

  她問道:「事情怎麼會突然變得那麼嚴重?」

  「並不是突然,夫人。過去兩百年來,多虧法斯陀夫博士的睿智政策,地球人和太空族分別在兩條平行線上發展,雙方始終沒有交會,也就從未起過衝突。然而,反對法斯陀夫博士的強硬力量始終存在,博士在有生之年一直得應付它。如今法斯陀夫博士不在了,反對力量因而壯大了許多倍。索拉利人遺棄母星這件事,更讓這股反對力量翻了好幾番,很可能不久之後,它就會成為主流的政治勢力。」

  「為什麼?」

  「有明顯的跡象顯示太空族的勢力正在衰退之中,夫人,因此有許多奧羅拉人覺得必須採取強硬手段——否則就來不及了。」

  「而你認為要阻止這一切,我就一定得接見那個人?」

  「的確如此,夫人。」

  嘉蒂雅沉默了一陣子,然後(頗為不情願地)再次想起曾經答應以利亞她會信任吉斯卡,而且答應過兩次。她開口道:「嗯,我既不想見他,也不認為這麼做會對任何人有任何幫助——可是,好吧,我答應見他。」

  03

  嘉蒂雅入睡後,整棟房子一片漆黑——這是根據人類的標準。然而,它仍舊充滿生氣,而且熱鬧得很,因為機器人還有很多事要做——它們能用紅外線來照明。

  經過一天的例行活動,整座宅邸難免有些淩亂失序,必須利用這段時間復原。日常用品必須補充,垃圾廢物必須清除,有些東西需要清理擦拭,有些則需要妥為收藏,而每項電器設備也都需要檢查一遍。此外,警戒任務更是永遠不可少。

  沒有任何一扇門裝了鎖,因為沒必要。在奧羅拉,完全沒有針對人類或財物的暴力犯罪。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因為機器人會時時刻刻守護著每一座宅邸和每一個人,這是眾所周知且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事實。

  為了換取這樣的太平,機器人警衛自然不可或缺。正是由於它們始終堅守崗位,所以永遠派不上用場。

  吉斯卡和丹尼爾並沒有特定的職務,他倆能力強、本事大,宅邸中沒有哪個機器人比得上,因此兩人唯一的責任,就是確保其他機器人個個盡忠職守。

  03:00時,兩人已經巡完草坪和林地,確定了所有的外圍警衛都運作良好,而且沒有任何突發事件。

  兩人在宅園的南端邊界碰了頭,用極其簡化的暗語溝通了一番。基於上百年的默契,他們完全瞭解對方的意思。對他們而言,人類慣用的繁複言語根本是多餘的。

  丹尼爾以近乎細不可聞的聲音說:「烏雲。不見。」

  這句話若是說給人類聽,丹尼爾會這麼說:「你瞧,吉斯卡好友,天上烏雲密佈。如果嘉蒂雅女士熬夜等待索拉利之陽,她無論如何會失望的。」

  至於吉斯卡的回答:「料中。有助會面。」則相當於下面這句話:「氣象預報早就這麼說了,丹尼爾好友,原本能用它當作藉口,催促嘉蒂雅女士早些上床。然而在我看來,正面迎戰這個難題才是上策,所以我力勸她答應赴約。至於是什麼約會,我早就跟你提過了。」

  「而在我看來,吉斯卡好友,」丹尼爾說,「你的勸誘行動之所以困難重重,主要原因在於她剛聽說索拉利人遺棄了母星,心情因而大受影響。想當年,嘉蒂雅女士還住在索拉利的時候,我曾經和以利亞夥伴去過那個世界一次。」

  「我一直有個認知,」吉斯卡說,「嘉蒂雅女士住在母星時始終不快樂,當初她是高高興興離開那個世界的,而且從此再也沒有想要回去。但我同意你的說法,索拉利的歷史走到盡頭這件事,似乎令她心神不寧。」

  「我並不瞭解嘉蒂雅女士為何會有這種反應,」丹尼爾說,「可是據我所知,人類的反應似乎經常不合邏輯。」

  「正因為如此,我們有時很難判斷人類到底會不會受到傷害。」這句話如果出自人類之口,或許會伴隨一聲歎息,甚至是氣急敗壞的歎息。事實上,吉斯卡只是用不帶感情的口吻來評估這個困難的處境。「這是我覺得機器人學三大法則並不完備,或說不夠充分的原因之一。」

  「這點之前你就提過,吉斯卡好友,我試著相信你,可是做不到。」丹尼爾說。

  吉斯卡頓了一會兒,然後才說:「就理智而言,我認為三大法則絕對不完備,或說不充分,可是每當我想要說服自己,竟然同樣做不到,因為我受制於這些法則。如果沒有這些法則的約束,我確定自己一定會相信它們有所不足。」

  「這是個我無法理解的矛盾。」

  「我也無法理解。但我覺得有一股力量,要我把這個矛盾敘述出來。有些時候,我覺得自己即將發現三大法則的不完備或不充分之處,例如今晚我和嘉蒂雅女士交談之際。當時她問我,如果把約會取消,會對她個人造成什麼傷害——她特別強調對她個人——我雖然有答案,可是說不出來,因為它並不在三大法則的範疇內。」

  「你給了她一個絕佳的答案,吉斯卡好友。傷害到以利亞夥伴的身後名,會對嘉蒂雅女士造成重大的打擊。」

  「那只是在三大法則範疇內的最佳答案,並非真正最佳的。」

  「真正最佳的答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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