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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九 終夜

  這差不多像是同班校友團聚,雖則氣氛不怎麼愉快,可也沒有理由想像它會演變成悲劇。愛德華·塔利亞費羅剛從月球回來,兩條腿對地球引力還不大適應,就在斯但利·考納斯的房間裡碰到了另外兩位。考納斯舉止溫文地站起身來歡迎他,巴特斯利·裡格爾只不過坐在那兒朝他點了點頭。

  塔利亞費羅小心翼翼地朝長沙發俯下他那壯實的身軀,自身的重量使他覺得很不習慣。他作了個鬼臉,豐厚的嘴唇咧得和它四周下巴、面頰和上唇上的鬍鬚連了宗。

  當天早些時候,他們已在更正式的場合彼此見過面了,現在是他們初次單獨聚會。塔利亞費羅說:「真是機會難得啊。這還是十年來咱們頭一回見面呐。實際上,也是畢業以後頭一次。」

  裡格爾的鼻子不住地抽搐。就在畢業典禮前不久他的鼻子被打斷過,他是臉上纏著繃帶接受他的天文學學位的。他氣哼哼地問:「有沒有人要了香檳酒什麼的啊?」

  塔利亞費羅說:「得啦!有史以來第一屆行星際天文學大會可不是賭氣的地方,在朋友們中間也同樣不是!」

  考納斯突然插嘴:「這兒是地球。不怎麼對勁兒,我對它不習慣。」他搖搖頭,臉上一副抑鬱不振的神情。

  塔利亞費羅說:「我知道。我也覺得發沉,把體力都耗光了。要說到這個,你比我還舒服點兒呐,考納斯。水星的引力是正常標準的0.1倍,月球上才0.16倍。」他看到裡格爾又要出聲,搶先堵住了他:「在穀神星上,他們搞了模擬引力場,調節到0.8。你一點兒沒問題,裡格爾。」

  那位穀神星的天文學家神色憂煩他說:「問題是戶外環境多,到外邊去不用穿宇宙服,我覺得挺彆扭。」

  「不錯,」考納斯表示同意,「還要任憑陽光直射在你身上,完全任它照射。」

  塔利亞費羅覺得他自己倒是沒用多久就不知不覺地又適應了環境。他們都沒怎麼變,他認為自己也沒怎麼變。當然,都加了十歲。裡格爾發胖了,考納斯的瘦削面孔添了幾分堅毅的神色,不過假使他們劈面邂逅相逢,還是能認出他來。

  塔利亞費羅說:「我不認為是地球使我們感到彆扭,咱們還是面對現實吧。」

  考納斯敏感地仰起頭來看著他。他是個矮個子,兩隻手總是神經質地快速地動來動去,老穿著看上去大得不合身的衣服。

  他說:「是維裡葉!我知道。我有時候常想到他。」接著又無可奈何他說:「我收到他一封信。」

  裡格爾一下子坐起來,那橄欖般的臉色更陰黯了,憋著勁兒說:「真的?什麼時候?」

  「一個月以前。」

  裡格爾轉向塔利亞費羅。「你那兒呢?」

  塔利亞費羅不動聲色地眨眨眼、點點頭。

  裡格爾說:「他瘋了。他聲稱他發現了在宇宙空間進行質量轉換的切實可行的方法。他也告訴你們倆了吧?那就對了。他一向有點失常,現在可全垮了。」

  他使勁兒地擦著鼻子,塔利亞費羅不由得想起了維裡葉打斷它的那一天。

  十年來,維裡葉始終象朦瓏的幽靈那樣,緊纏住他們不放,使他們感到內疚,而實際上他們並沒有罪責。他們曾一起完成了畢業論文,曾一起作為四個具有獻身精神的人被挑選出來接近專業訓練,那項專業在當前行星際旅行時代已經發展到了新的高峰。

  在那些四下一片真空、沒有大氣妨礙視線的其它天體上,設置了觀察站。

  設立了用來研究地球和內行星的月球觀察站。那裡是個寂靜的世界,故土行星穩穩地高懸在當空。

  接受太陽的水星觀察站座落在水星的北級,那裡的明暗界限幾乎沒有變化。太陽一動不動的固定在地平線的上端,可以研究它最細微的活動。

  穀神星觀察站是最新、最現代的一個,它的研究範圍從木星直到最遠的外星系。

  當然這種工作也有不利之處。由於行星際旅行還十分不便,假期很少,實際上是不可能過正常生活的。然而他們是幸運的一代,未來的科學家將發現知識的碩果已被他們囊括而去。除非發明太陽系際的交通工具,否則已無法再開拓出更為寬廣的研究領域了。

  塔利亞費羅、裡格爾、考納斯和維裡葉,這四個幸運兒已經處在當年伽利略的地位了;當年伽利略憑著掌握了第一具真正的望遠鏡,只需把它指向浩瀚星空,任意四下遠眺,就會獲得重大發現。

  但是隨後羅曼諾·維裡葉病了,患的是風濕病。那又能怪誰呢」他的心臟有了缺損,功能一直不正常。

  他曾是四個人當中最出色、最有希望、最刻苦的一個,可他連完成學業、獲得博士學位都做不到了。

  尤其是,他永遠也不能飛離地球了;飛船起飛時的加速度會使他一命鳴呼。

  塔利亞費羅被分派往月球,裡格爾去穀神星,考納斯去水星,只有維裡葉留了下來,終身作為地球的囚徒。

  他們曾極力想對維裡葉表示同情,而他從近乎仇恨的態度拒絕了。他責難他們、咒駡他們。當裡格爾忍不住火舉起了拳頭的時候,維裡葉尖叫著向他撲過來,打斷了他的鼻樑。

  顯然裡格爾並沒有忘卻往事,因為他正用一個手指小心地撫摸著鼻子。

  考納斯的前額就象一塊起伏不平的搓板,此刻又堆起了皺紋。「他也來參加大會了,你們知道吧。他也住在這個飯店裡,住405號房間。」「我不想見他。」裡格爾說。

  「他要上這兒來。他說他想見見我們。我記得他說九點鐘來,這會兒他隨時可能到。」

  「那樣的話,」裡格爾說:「要是你們不介意,我躲開這兒。」

  塔利亞費羅說:「哎,等一會兒。見見他有什麼關係呢?」

  「因為沒什麼意義,他瘋了。」

  「就算是那樣,咱們也別氣量大小了。你是不是怕他屍

  「怕?」裡格爾一副滿不在乎的勁頭兒。

  「那麼就是神經過敏。這有什麼可神經過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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