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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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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一切終於告一段落,紫外輻射燈也已功成身退。當初在端點星,崔維茲首度踏上遠星號的時候,太空艇中就備有許多操作說明與指導手冊,根據這些錄成膠捲的複雜說明,紫外輻射燈的用途正是消毒殺菌。不過崔維茲想到,如果乘客來自流行日光浴的世界,這種裝置會構成一種誘惑,讓人想用它將皮膚曬成時髦的古銅色,而且想必有人會這麼做。不過無論如何使用,這種光線總是具有消毒殺菌的效果。 此時太空艇已進入太空,崔維茲儘量朝梅爾波美尼亞的太陽接近,在不使大家感到難過的前提下,讓太空艇在半空翻騰扭轉,以確定外殼全部受到紫外線的充分照射。 最後,他們才將棄置在氣閘中的兩套宇宙飛行服救回來,並且做了詳細檢查,直到連崔維茲都滿意為止。 · 「如此大費周章,」寶綺思終於忍不住說道:「只是為了苔蘚。你是不是這麼說的,崔維茲?苔蘚?」 「我管它們叫苔蘚,」崔維茲說:「是因為它們使我聯想到那種植物。然而,我並不是植物學家。我所能做的描述,只是它們的綠色鮮豔異常,也許能借著非常少的光能生存。」 「為什麼是非常少的光能?」 「那些苔蘚對紫外線極敏感,不能在陽光直射的場所生長,甚至無法存活。它們的孢子散佈各處,而在陰暗的角落、雕像的裂縫中、建築物的基部表面,只要是有二氧化碳的地方,它們都能生長繁殖,靠著散射光子攜帶的能量維生。」 寶綺思說:「我覺得你認為它們有危險。」 「很有可能。假如我們進來的時候,有些孢子附著在我們身上,或者被我們捲進來,它們會發現這裡的光線充足,又不含有害的紫外線,此外還有大量水分,以及源源不絕的二氧化碳。」 「我們空氣中的二氧化碳含量,只有百分之零點零三。」寶綺思說。 「對它們而言太豐富了──我們呼出的空氣則含有百分之四。萬一孢子在我們鼻孔或皮膚生長呢?萬一它們分解破壞我們的食物呢?萬一它們製造出致命的毒素呢?即使我們千辛萬苦將它們消滅,只要還有少數孢子存活,被我們帶到另一顆行星後,它們也足以長滿那個世界,再從那裡轉移到其他世界。誰知道它們會造成多大災害?」 寶綺思搖了搖頭。「一種不同形式的生命,不一定就代表有危險,你太輕易殺生了。」 「這是蓋婭說的話。」崔維茲說。 「當然是,但我希望你認為我說得有理。那些苔蘚剛好適應這個世界的環境,正因為少量的光線對它們有利,大量的光線卻會殺死它們:同理,它們能利用偶爾飄來的幾絲二氧化碳,但太多也許就會使它們死亡。所以說,可能除了梅爾波美尼亞之外,它們無法在其他世界生存。」 「你要我在這件事上賭運氣嗎?」崔維茲追問。 寶綺思聳了聳肩。「好啦,別生氣,你的立場我明白。身為孤立體,你除了那樣做,也許根本沒有其他選擇。」 崔維茲正想回嘴,可是菲龍清脆、高亢的聲音突然插進來,說的竟是她自己的語言。 崔維茲問裴洛拉特:「她在說些什麼?」 裴洛拉特答道:「菲龍說的是……」 然而,菲龍仿佛這才想起她的母語不容易懂,遂改口說:「你們在那裡有沒有看到健比在那裡?」 她的發音咬字十分仔細,寶綺思高興得露出微笑。「她的銀河標準語是不是說得很好?幾乎沒花什麼時間學。」 崔維茲低聲道:「要是由我講會越講越胡塗,還是你跟她解釋吧,寶綺思,說我們沒在那顆行星上發現機器人。」 「我來解釋,」裴洛拉特說:「來吧,菲龍。」他用一隻手臂溫柔地摟住那孩子的肩頭,「到我們的艙房來,我拿另一本書給你看。」 「書?關於健比的嗎?」 「不能算是……」艙門便在他們身後關上了。 「你可知道,」崔維茲一面不耐煩地目送他們的背影,一面說:「我們扮演這孩子的保姆,簡直是在浪費時間。」 「浪費時間?這樣做哪裡妨礙到你尋找地球了,崔維茲?完全沒有。反之,扮演保母可以建立溝通管道,減輕她的恐懼,帶給她關愛,這些成就難道一點都不值得嗎?」 「這又是蓋婭說的話。」 「沒錯。」寶綺思說:「那麼讓我們談點實際的。我們造訪了三個古老的外世界,結果一無所獲。」 崔維茲點了點頭。「十分正確。」 「事實上,我們發現每個世界都相當兇險,對不對?在奧羅拉上有兇猛的野狗;在索拉利上有怪異危險的人類:而在梅爾波美尼亞上,則存在著具有潛在威脅的苔蘚。這顯然代表說,一個世界一旦孤立起來,不論上面有沒有人類,都會對星際社會構成威脅。」 「你不能將這點視為通則。」 「三次全都應驗,由不得你不信。」 「你相信的又是什麼呢,寶綺思?」 「我會告訴你,但請敞開胸懷聽我說。如果銀河中有數千萬個互動的世界,當然這也是實際情形;每一個都由孤立體組成,事實上也正是如此,那麼在每個世界上,人類都居於主宰的地位,能將他們的意志加在非人生命型態上、加在無生命的地理環境上,甚至加諸彼此身上。所以說,這種銀河其實就是個非常原始、笨拙,而且功能不當的蓋婭星系,是個聯合體的雛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你想要說什麼。但這不表示當你說完之後,我會同意你說的話。」 「只要你願意聽就好,同不同意隨你高興,但是請注意聽。原始蓋婭星系是唯一能運作的銀河,銀河越是遠離原始型態、越是接近蓋婭星系就越好。銀河帝國是個強勢原始蓋婭星系的嘗試,在它分崩離析後,時局便開始迅速惡化。後來,又不斷有人企圖強化原始蓋婭星系,基地聯邦就是一個例子。此外騾的帝國也是,第二基地計劃中的帝國也是。但縱使沒有這些帝國或聯邦,縱使整個銀河陷入動亂,那也是連成一氣的動亂;每個世界都和其他世界保持互動,即使只是滿懷敵意的互動。這樣子的銀河,本身還是個聯合體,因此不是最壞的情況。」 「那麼,什麼才是最壞的情況?」 「你自己知道答案是什麼,崔維茲,你已經親眼目睹。如果一個住人世界完全解體,居民成了真正的孤立體,又如果它和其他人類世界失去一切互動,它就會朝向──惡性發展。」 「像癌一樣?」 「沒錯,索拉利不就是現成的例子嗎?它和所有的世界對立。而在那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也都處於對立狀態,你全都看到了。假如人類完全消失,最後一點紀律也會蕩然無存,互相對立的情勢將變得毫無章法,就像那些野狗;或者只剩下天然的力量,就像那些苔蘚。我想你懂了吧,我們越接近蓋婭星系,社會就越美好。所以,為何要在尚未達到蓋婭星系的時候,就半途而廢呢?」 崔維茲默默瞪著寶綺思,好一會兒才說:「這的確是個好問題。可是,你為什麼假設藥量和藥效永遠成正比;如果用一點有好處,多量便會更好,全部服下則最好?你自己不也指出,那些苔蘚或許只能適應微量的二氧化碳,過多的話就會致死嗎?一個身高兩公尺的人比一公尺高的人有利,可是同樣比三公尺高的人要好。如果一隻老鼠膨脹成像只大象,對它一點益處都沒有,那樣它根本活不下去;同理,大象縮成老鼠的大小也一樣糟糕。」 「每樣東西,大至恒星小至原子,都有一個自然的尺度、自然的複雜度,以及某種最佳的特質,而生物與活生生的社會也必定如此。我不是說舊銀河帝國合乎理想,我當然也看得出基地聯邦的缺陷,可是我不會因此就說:由於完全孤立不好,完全統一便是好的。這兩種極端也許同樣可怕,而舊式銀河帝國不論多麼不完美,卻可能是我們能力的極限。」 寶綺思搖了搖頭。「我懷疑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話,崔維茲。你是不是想要辯稱,既然病毒和人類同樣無法令人滿意,你就希望鎖定某種介於其間的生物──例如黏菌?」 「不,但我或許可以辯稱,既然病毒和超人同樣無法令人滿意,我就希望鎖定某種介於其間的生物──例如凡夫俗子。不過我們根本沒有爭論的必要,等我找到地球之後,我就能得到解答。在梅爾波美尼亞,我們發現了其他四十七個外世界的坐標。」 「你全部會去造訪?」 「每個都要去,如果非這樣不可。」 「到每個世界去冒險?」 「是的,如果只有那樣才能找到地球。」 裴洛拉特早已回來,將菲龍一個人留在他的艙房。他似乎有話要說,卻夾在寶綺思與崔維茲的快速舌戰中無法開口。當雙方你來我往的時候,他只好輪流對著兩人乾瞪眼。 「那得花多少時間?」寶綺思問。 「不論得花多少時間。」崔維茲說:「但我們也許在下一站就能找到所需的線索。」 「或者全都徒勞無功。」 「那要等全部找完才知道。」 此時,裴洛拉特終於逮到機會插一句嘴。「何必找呢,葛蘭?我們已經有答案了。」 崔維茲原本朝裴洛拉特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揮到一半突然打住,轉過頭來茫然問道:「什麼?」 「我說我們已經有答案了。在梅爾波美尼亞上我就一直想告訴你,我至少試了五次,你卻過於專注手頭的工作……」 「我們有了什麼答案?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地球啊,我想我們已經知道地球在哪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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