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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第三十六章

  他們於一處噴射機場降落,在謝頓少見多怪的眼中,這個機場似乎已被廢棄。

  駕駛員在完成任務後,與謝頓及鐸絲分別握了握手,便駕著噴射機一飛沖天,鑽進一個專門為他打開的洞口。

  然後,似乎唯有等待。附近的長椅或許可坐上一百人,放眼望去卻只有謝頓與鐸絲兩個人。這座機場呈長方形,四周皆圍有高牆,其中一定有許多可開關的隧道,用以迎送來往的噴射機。但在他們搭乘的噴射機離去後,這裡一架也不剩;而在他們等候的過程中,也沒有其他的飛機抵達。

  沒有任何人到來,沒有任何住人的跡象,連川陀從不間斷的嗡嗡聲都停止了。

  謝頓覺得這種孤寂令人窒息,他轉向鐸絲說:「為什麼我們非得待在這裡?你知道嗎?」

  鐸絲搖了搖頭:「夫銘告訴我,日主十四將會和我們碰頭,除此之外我一無所知。」

  「日主十四,那是什麼東西?」

  「一個人吧,我這麼猜。單從這個名字,我無法確定此人是男是女。」

  「好古怪的名字。」

  「古怪源於聽者本身。有些時候,一些從未見過我的人會以為我是男性。」

  「他們一定很笨。」謝頓微笑著說。

  「一點也不,光從我的名字判斷,他們並沒有錯。有人告訴我,在某些世界上,這是個很普遍的男性名字。」

  「我以前從沒碰到過。」

  「那是因為你不算是個銀河旅客。『哈裡』這個名字很普通,不過我遇見過一位名叫『哈莉』的女性,發音跟你的名字很接近,但第二個字是茉莉的『莉』。我記得在麥曲生,各家族都有一些專屬的特殊名字──而且還加上編號。」

  「可是,拿日主當私字似乎太狂了。」

  「有點自誇又有何妨?在我們錫納,『鐸絲』源自當地一個古老的詞匯,意思是『春天的禮物』。」

  「因為你是在春天出生的?」

  「不是,我睜開眼睛時正逢錫納的盛夏。不過家人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也就不在乎它的傳統意義,何況原意幾乎已被遺忘殆盡。」

  「既然這樣,或許日主──」

  一個低沉、嚴肅的聲音說道:「那是我的名字,外族男子。」

  謝頓嚇了一跳,立刻朝左方望去,一輛敞篷地面車不知何時已悄然接近。它的式樣古樸,外形四四方方,看來幾乎像是一輛貨車。駕駛座上坐著一位高大的老者,他雖然上了年紀,看來仍然精力允沛。此時他走下車來,舉止顯得高貴而威嚴。

  他身穿一件白色長袍,寬大的袖子在手腕處束緊。長袍下面是一雙軟質涼鞋,兩根大腳趾露在外面。他的頭形生得不錯,頭上卻一根頭髮也沒有。他正以一雙深藍色的眼珠,冷靜地打量面前的兩個人。

  「你好,外族男子。」他說。

  謝頓禮貌性地回了一句:「你好,閣下。」然後,由於實在感到困惑,他又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從入口進來。我進來之後入口重新關閉,你沒有留意。」

  「我想我們的確沒有留意。可是剛才我們不知道在等什麼,即使現在也不知道。」

  「外族男子契特·夫銘通知兄弟們,說將有兩個外族的成員前來,囑託我們好好照顧。」

  「那你認識夫銘嘍。」

  「沒錯,他幫助過我們。因為這位可敬的外族男子幫過我們,所以我們現在務必要幫他。很少有人來到麥曲生,也很少有人離去。我會負責你的安全,為你提供住所,確保你不受侵擾,你在這裡將安然無事。」

  鐸絲低下頭來:「我們很感激,日主十四。」

  日主轉頭望著她,帶著一種不為所動的不屑神情:「我並非不懂外族習俗,」他說·「我知道在他們之間,女人大可未經問話便逕自開口,因此我並不生氣。若是面對或許不清楚內情的兄弟,我請她一定要注意。」

  「哦,真的嗎?」雖然日主沒有生氣,鐸絲卻顯然被惹火了。

  「千真萬確。」日主說,「此外,當我是本支族唯一的在場者時,也沒有必要使用我的識別編號,『日主』就足夠了。現在請兩位跟我走,我們要離開這個地方。此地外族氣氛太重,令我感到不太自在。」

  「自在是這裡每一個人的權利,」謝頓的音量或許稍嫌大了一點,「除非我們能得到保證,不會強迫我們放棄自我來順應你們,否則我們不會移動半步。根據我們的習俗,女性想說什麼隨時可以開口。假如你答應保障我們的安全,這種安全必須兼顧身體與心理兩方面。」

  日主直直瞪著謝頓:「你很大膽,外族年輕男子。你的名字?」

  「我是來自赫利肯的哈裡·謝頓,我的同伴是來自錫納的鐸絲·凡納比裡。」

  謝頓報出自己的姓名,日主微微欠身,而聽到鐸絲名字時他卻毫無動作。「我曾對外族男子夫銘發誓,我們會保障你的安全,所以在這件事情上,我將盡一己之力保護你的女伴。若是她想表現得厚顏無恥,我也會竭力幫她脫罪。可是,有一點你們一定要順從。」

  然後他帶著無比的輕蔑,先指了指謝頓的頭部,然後再指向鐸絲。

  「什麼意思?」謝頓問道。

  「你們的頭部毛髮。」

  「那又怎麼樣?」

  「絕不能被看見。」

  「你的意思是,我們得像你一樣把頭髮剃光?當然不行。」

  「我的頭髮不是剃的,外族男子謝頓。我進入青春期之後,就接受了脫毛手術,正如所有兄弟以及他們的女人一樣。」

  「如果我們討論的是脫毛手術,那麼答案就更加肯定──絕對辦不到。」

  「外族男子,我們既不要求你剃頭,也不要求你脫毛。我們只要求你在跟我們相處時,把你的頭髮遮掩起來。」

  「怎麼做?」

  「我帶來一些人皮帽,它可以緊貼你的頭顱,並且附有兩條帶子,用來遮住眼上毛髮,也就是眉毛。你和我們在一起時一定要戴著它。當然,外族男子謝頓,你還得每天刮臉──或者刮得更勤些,若有必要的話。」

  「可是我們為何必須這樣做?」

  「因為對我們而言,頭上的毛髮既淫穢又惹人厭。」

  「不用說,你和你的同胞都知道,在銀河所有的世界上,蓄留頭部毛髮是其他族人共有的習俗。」

  「這點我們知道。而在我們族人中,那些必須偶爾和外族人打交道的,例如我自己,有時不得不目睹毛髮。我們雖能勉強忍受,但要一般兄弟受這種罪卻實在不公平。」

  謝頓說:「很好,那麼,日主──請告訴我,既然你本有與生俱來的毛髮,像我們大家一樣,而且一直公然蓄留到青春期,又為何一定要除掉它呢?是否只是習俗使然,還是背後有什麼理論基礎?」

  這位麥曲生老者驕傲地說:「借由脫毛手術,我們向年輕人昭示他們已經長大成人。此外通過脫毛手術,成人將一直記得他們是什麼人,永遠不會忘記其他人都只是外族人。」

  他不等對方作出響應(老實說,謝頓也想不出能有什麼回應),便從長袍的隱藏式套袋中掏出一把五顏六色的塑料薄膜,以尖銳的目光望著面前的兩張面孔,然後分別拿出兩片薄膜在兩人臉旁比了比。

  「顏色必須配合恰當。」他說,「沒人會傻到以為你們未戴人皮帽,但一定不能明顯得令人反感。」

  最後,日主挑出一片遞給謝頓,並且示範如何將它拉成一頂帽子。

  「請戴上。外旅男子謝頓。」他說,「剛開始你會覺得笨手笨腳,不過你會漸漸習慣。」

  謝頓戴上人皮帽,但是當他試圖將它向後拉,以便蓋住頭髮的時候,人皮帽卻滑掉了兩次。

  「從你的眉毛正中額頂上開始。」日主說,他的手指似乎在扯動,好像很想幫忙的樣子。

  謝頓強忍住笑,說道:「你能不能幫我?」

  日主後退了幾步,以近乎激動的口氣說:「不行,那樣我會碰到你的頭髮。」

  謝頓設法將人皮帽勾住前額,然後依著日主的指導,拉拉這裡,扯扯那裡,總算將頭髮全部蓋住。接下來,調整眉毛遮帶倒沒遇上什麼問題。鐸絲在一旁看得仔細,毫不費力就戴上了她那一頂。

  「怎麼脫掉呢?」謝頓問。

  「你只要找到任何一端,就能輕易將它剝下來。若是你將頭髮剪短一點,脫戴都會比較容易。」

  「我寧願多費點力氣。」謝頓說完轉向鐸絲,壓低了聲音說:「你還是一樣漂亮,鐸絲,不過你的臉部特徵的確被掩蓋了一部分。」

  「那些特徵依然完好地藏在下面。」她答道,「我敢說,你會漸漸習慣沒有頭髮的我。」

  謝頓以更小的聲音說:「我不想在這裡待太久,不要久到習慣這一點。」

  日主眉宇間盡是高傲的神色,毫不理會兩個外族人之間的低語。「請登上我的地面車,我現在就帶你們進麥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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