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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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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啦,」市長說:「在我的管理之下,沒有一件事情可以亂來。秩序!系統!」 說完,他將一個香噴噴的粉紅色軟糖放進嘴裡。這是他唯一的壞習慣,但是食用的分量很節制。市長並不抽煙,這一點可以從他的書桌上看出來,因為上面完全沒有處理煙蒂必然產生的閃光灼痕。 當然,這也就代表說,晉見者也一律不准抽煙。 市長的聲音聽來很單調,雖然有條不紊,卻說得含含糊糊,不清不楚。不時還會細聲地插進一些評語──不論是嘉獎或是斥責,口氣都是同樣的溫和、同樣的無力。 最後,他慢慢地將所有卷宗都歸回原位,擺成整整齊齊的一迭。 「很好,上尉,」市長神采奕奕地說:「看來你的紀錄的確不凡,你的能力實在出眾,你的工作成果極有價值。我還注意到,你曾在執行任務時兩度負傷,因此獲頒一枚勳章,以褒揚你過人的英勇。這些事實,都是任何人不能輕易抹殺的。」 普利吉上尉木然的表情卻毫無改變,他仍然保持著標準的立正姿勢。根據禮儀規範的要求,榮獲市長召見的部屬不可以在市長面前坐下。為了強調這一點,市長辦公室中只有一把椅子,就是市長屁股下面的那一把──只不過這樣做似乎有些多此一舉。此外,禮儀規範也要求晉見者除了回答問題外,絕不可以隨意發表高見。 市長突然以嚴厲的目光逼視著上尉,他的聲音變得尖銳而苛刻:「然而,你卻有整整十年未曾晉升,你的上級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報告,說你的性格頑固又剛愎自用。根據那些報告,你習慣性地違抗上級的命令,無法維持對上級應有的態度,並且明顯地不願與同事維繫良好的關係。此外,你還是一個無藥可救的闖禍精。這些評語你要如何解釋,上尉?」 「市長閣下,我所做的都是我自認正當的事情。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國家著想。我曾因此而負傷,正好證明了我自認為正當之事,也同樣有利於國家社會。」 「你這是軍人的說法,上尉,但也是一種相當危險的信條。關於這件事情,我們等一下再談。特別重要的一點,是你被指控三度拒絕接受一項任務,藐視我的法定代表所簽署的命令。這件事你又怎麼說?」 「市長閣下,那件任務並沒有什麼急迫性,真正最重要的急務卻被忽視了。」 「啊,是什麼人告訴你,你所說的事情就是真正最重要的急務?如果它們真的是最重要的,又是誰告訴你,說它們被忽視了?」 「市長閣下,我以為這些都很明顯。根據我的經驗和本行的知識──這兩點連我的上司都無法否定──我可以肯定一切都非常明顯。」 「但是,我的好上尉,你自作主張改變情報工作的政策,就等於是侵犯了上級的職權,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市長閣下,我的首要職責是效忠國家,而不是效忠上級。」 「簡直大錯特錯,你的上級還有上級,那個上級就是我,而我就等於國家。得了吧,你不該會對我的公正有任何抱怨,你自己也說這是人盡皆知。現在,用你自己的話,解釋一下你違紀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市長閣下,我的首要職責是效忠國家。我到卡爾根那種世界,跟退休的太空商船船員生活在一起,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我所接受的命令,是要我指導基地在該行星所從事的活動,並且建立一個組織,以便就近監視卡爾根統領,特別是要注意他的對外政策。」 「這些我都知道,繼續說!」 「市長閣下,我所傳回來的報告,一再強調卡爾根和它所控制的恒星系統的戰略地位。我也報告了那個統領的野心,以及他所擁有的資源、他想要擴張勢力範圍的決心,還提到必須爭取他對基地的友善態度──或者,至少是中立的態度。」 「你的報告我都一字不漏地讀過,繼續說!」 「市長閣下,我在兩個月前回到基地。當時,根本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戰爭迫在眉睫,唯一的跡象是卡爾根擁有充足的兵力,足以擊退任何可能的侵略。可是在一個月以前,一個無名小卒卻毫不費力地就拿下了卡爾根。卡爾根原來的那個統領,如今顯然已經不在人世。人們並沒有提到任何的叛變,他們只是談論著這個傭兵首領,他的超人能力和他的軍事天才──這個人叫作『騾』。」 「叫作什麼?」市長的身子向前探,還露出了不悅的表情。 「市長閣下,大家都管他叫『騾』。有關他的真實底細,人們知道得非常少,但是我儘量搜集各種有關他的情報,再從中篩檢出最可靠的部分。根據我的研究,他顯然出身低微,原本也沒有任何地位。他的生父不詳,母親在他出生時死去。他從小就四處流浪。在太空中那些被人遺忘的陰暗角落,他學會一套生存之道。除了『騾』以外,他沒有任何其他名字。我的情報顯示,這個名字是他自己取的,根據最普遍的解釋,這象徵著他過人的體能與倔強固執的個性。」 「上尉,別再管他的體格了,他的軍事力量究竟如何?」 「市長閣下,許多人都說他擁有龐大的艦隊,但是他們會這麼說,也許只是受到卡爾根莫名其妙陷落的影響。他所控制的地盤並不大,雖然我還無法確定他真正的勢力範圍。可是無論如何,我們一定要好好調查這號人物。」 「哼──有道理!有道理!」市長陷入了沉思,一面還用鐵筆在一張空白便箋上緩緩地畫著。不一會兒他就畫出了二十四條直線,這些直線構成六個正方形,排列成一個大的六邊形。然後他將這張便箋撕下來,整齊地折成三折,丟進右側的廢紙處理槽中。便箋中的原子立刻被分解殆盡,整個過程清潔而又安靜無聲。 「現在,上尉,你該告訴我另外一件事了。你剛才說的是你『必須』調查些什麼,而你『奉命』調查的又是什麼事?」 「市長閣下,太空中似乎有一個老鼠窩,那裡的人不肯向我們繳稅。」 「啊,這就是你要說的嗎?你可能不知道,也沒有人告訴你,這些抗稅的到底是些什麼人。他們是以前那些野蠻行商的後裔──無政府主義者、叛徒、社會邊緣人,他們自稱是基地的嫡系傳人,藐視如今的基地文化。你可能不知道,也沒有人告訴你,你所謂的太空中的老鼠窩,其實不只一個,而是很多很多,比我們知道的還要多得多。而這些老鼠窩又互相串聯謀反,並且全部和基地領域中無所不在的犯罪分子有勾結──甚至連這裡都有,上尉,甚至連這裡都有!」 市長突然冒起的怒火很快就平息了,他又說:「上尉,這些事情你都還不知道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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