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與帝國(27)_艾西莫夫

二七

　　◇第二篇　騾

　　§第十一章　新娘與新郎

　　騾……銀河歷史中的歷代重要人物，要數「騾」的生平最少為人所知。即使在他最顯赫的那段時期，想要瞭解他當時的言行事蹟，主要也只能透過他對手的觀點。其中，又以一位年輕新娘的觀點最具權威性……

　　──《銀河百科全書》

　　貝妲對赫汶星的第一印象是一點也不壯觀。她的先生也早就說過──它位於虛空的銀河邊緣，更在銀河盡頭稀疏星團的外頭，是一顆毫無特色的恒星。雖然那些星團發出的光芒稀稀落落，然而赫汶星卻更為黯淡無光。

　　杜倫心裡很明白，以這顆紅矮星作為婚姻生活的前奏曲，實在是太過平凡無趣。所以他噘著嘴，以頗有自知之明的口吻說：「我也知道，貝，這並不是一個很合適的改變，對不對？我的意思是說，從基地來到這個地方。」

　　「簡直是可怕的改變，杜倫，我真不應該嫁給你。」

　　他臉上立時露出了傷心的表情，在還沒來得及恢復之前，貝妲就以特有的「愜意」語調說：「好啦，小傻瓜。我知道你就要把下唇拉長，裝出你獨有的垂死天鵝狀──每次我輕輕撫摸你的頭髮，摩擦出好多靜電，在你把頭埋到我的肩膀之前，總是會現出那種表情。你想引誘我說些傻話，是不是？你希望我會說：『杜倫，不論天涯海角，只要有你相伴，我就永遠幸福快樂！』或者是說：『親愛的，只要能和你長相廝守，即使在星際間的深邃太空，我也覺得有家的溫暖！』你承認吧。」

　　說完，她伸出一根手指頭指著他，在他的牙齒就要挨近時，又趕緊把手縮了回去。

　　他只好說：「如果我認輸，承認你說的都對，你是不是就能開始準備晚餐？」

　　她心滿意足地點點頭，這回他沒說話，只是回報著微笑，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在別人的眼中，她並不能算是絕代美女──他自己也承認這一點──不過每個人都難免會多看她一眼。她的直發雖然有些單調，卻烏黑而美麗；嘴巴縱使稍嫌大了些，但是她有一對緻密的柳眉──

　　眉毛上面是白皙稚嫩、沒有一點皺紋的額頭；下面是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分外熱情迷人。

　　她的外表看來堅強剛毅，似乎對人生充滿了務實而理性的態度。然而在她內心深處，仍然藏有小小的一潭溫柔。如果有誰想要強求，一定會無功而返。只有最瞭解她的人，才知道應該如何汲取──最要緊的是，絕對不能將這個意圖表露出來。

　　杜倫隨手調整了一下控制面板上的按鍵，決定稍微休息一會兒。在下一次躍遷、再「直飛」數個毫微秒差距之後，才需要做人工飛行。他靠在椅背上向後望去，看到貝妲在貯藏室，正在選取食品罐頭。

　　能娶到貝妲，他感到相當自得──過去三年以來，他一直在自卑感中惴惴不安地掙扎。他如今的表現，只是一種心滿意足的敬畏，象徵著他的驕傲與滿足。

　　無論如何，他只是一個鄉巴佬──不只是一個普通的鄉巴佬，他的父親還是一名叛變的行商。而她卻是道地道地的基地公民──還不只是一個普通的基地公民，她的家世可以直溯到偉大的侯伯·馬洛。

　　基於這些因素，使得杜倫心裡始終有些忐忑。將她帶回赫汶星，住在一個岩石世界的洞穴都市中，本身就是很糟糕的一件事。然而更糟的是，她還得面對行商對基地、漂泊者對都市人的雙重傳統敵意。

　　晚餐過後，完成了最後一次躍遷！

　　赫汶星本身是一團火紅的猛烈光焰，它的唯一行星則是一個倒映著星光的紅色光點，包覆著一層迷蒙的大氣，半邊沉浸處在黑暗之中。貝妲靠在巨大的顯像台前，看著上面蛛網般縱橫交錯的坐標曲線，赫汶一不偏不倚地位於坐標的正中心。

　　她突然以嚴肅的口氣說道：「我真希望當初能先見見你父親，如果他不喜歡我的話──」

　　「如果真的這樣，」杜倫輕描淡寫地回答：「你會是第一個讓我爸爸討厭的美女。在他還沒有失去一條手臂之前，還在銀河各處浪跡天涯的時候，他──算啦，如果問他這種事情，他會對你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直到你的耳朵都長出繭來。後來，我總覺得他不斷在添油加醋，因為他每次重複同樣的故事，細節都會多少有些不同──」

　　現在赫汶一已經向他們迎面撲來，可以看見下面的內海以沉重的步調不停地旋轉，青灰色的海面在稀疏的雲層間時隱時現。還可以看到崎嶇嶙峋的山脈，沿著海岸線延伸到遠方。

　　當宇宙飛船更接近地面時，海面看來不再平滑如鏡，呈現出滿是波浪的皺褶。當他們在地平線盡頭轉向時，又瞥見了擁抱著海岸的眾多冰原。

　　在激烈的減速過程中，杜倫以含糊的聲音問：「你的衣服鎖緊了沒有？」

　　其實貝妲早已將整套衣服鎖緊。這種特製的太空旅行衣貼身而吸汗，內部具有加溫裝置，鎖緊後，裡面的海棉泡可以抵抗加速度的作用。貝妲豐腴的臉龐，現在已被壓擠得又紅又圓。

　　宇宙飛船在一陣嘰嘎的響聲之後，降落在一個沒有任何高原的開闊平地上。兩人走出宇宙飛船，四周圍是外銀河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一股寒意陡然襲來，強風在曠野中打著轉，令貝妲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杜倫抓住她的手肘，兩人跌跌撞撞地跑過平整的廣場，朝遠方漏出一線燈光的方向跑過去。

　　他們剛跑到一半，就有數名警衛迎面而來，經過幾句簡單的問話，警衛帶著兩人繼續向前走。岩石制的閘門一開一關之後，強風與寒氣便消失了。這個岩洞的內部既暖和又明亮，還充滿了嘈雜鼎沸的喧鬧聲。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