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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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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特揚起深陷在眼窩中的憂鬱眼珠:「你畢竟是司密爾諾人,歸化與教育似乎並不能讓你改頭換面。注意聽好,並且給我好好弄明白── 「這件事情與金錢或市場無關,偉大的哈裡·謝頓所發揚光大的那門科學,證明了未來的銀河帝國要靠我們來建立,對於這個神聖的使命,我們全都義無反顧。而我們所擁有的宗教,是達成這個目標不可或缺的工具。利用這個宗教,在四王國有足夠力量粉碎基地的時候,我們就能令他們臣服。這個宗教可說是控制其他世界最強而有力的手段,歷史上還找不出比它更有效的辦法。 「而我們發展貿易和獎勵行商的主要原因,就是為了能更迅速有效地宣教,以便保證我們輸出到其他世界的新科技體系,能夠在我們徹底而直接的控制之下。」 說到這裡,瑟特停下來緩一口氣,馬洛乘機輕聲說道:「我知道這些理論,我全部都瞭解。」 「你瞭解嗎?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這麼說的話,你當然應該明白你所做的那些事──像是試圖將貿易獨立;大量生產沒有價值、不能動搖經濟體系根本的小東西;將我們的星際政策交到財神手中;並且讓核能與控制它的宗教脫離──你的這些行為,等於全盤否定基地成功地實施了一個世紀的政策,並且最後會將它完全推翻。」 「其實也到了該推翻的時候了,」馬洛輕描淡寫地說:「因為這個政策已經過時,並且變得危險又不可行。縱使我們的宗教成功地控制了四王國,銀河外緣卻鮮少有其他世界接受這個宗教。當我們取得了這些王國的控制權時,曾有為數不少的人流亡到別的世界,天曉得他們會如何盡力宣傳這段歷史,指控塞佛·哈定利用教士制度與人民的迷信,推翻了君主的地位、剝奪了君主的威權。如果這還不足以說明,二十年前的『阿斯康事件』是個更明顯的例子。如今,銀河外緣的每一個統治者,都甯死也不願意讓基地的教士入境。 「我認為不應該強迫柯瑞爾,或是其他任何的世界,接受我自己明明知道他們不想要的東西。瑟特,這是不對的。如果他們因為擁有核能而變得危險,那麼我們靠貿易關係與他們建立親密邦誼,比起用不可靠的宗教宰製他們要好得多。因為後者依靠的是外來的神秘力量,它無異於一種令人憎恨的霸權,一旦稍微呈現疲弱的趨勢,它就會全面崩潰。最後,除了永無止境的畏懼與恨意之外,其他什麼都不會剩下來。」 瑟特卻以諷刺的口吻說:「說得很好,那麼,回到我們原來的題目,你所提出的條件是什麼?你想得到什麼好處才願意放棄自己這種觀點,而接受我的想法?」 「你以為我會出賣自己的信仰?」 「有何不可?」瑟特冷冷地答道:「你的本行不就是做買賣嗎?」 「只有在有利可圖的情況下,我才會待價而沽。」馬洛一點也不動氣:「你難道有什麼辦法,能讓我賺得比現在更多?」 「你可以保留淨利的七成半,而不是如今的五成。」 馬洛冷笑了幾聲,然後說:「這的確是很優惠的條件,可是依照你的做法,貿易額會降低到比如今的十分之一還低得多,你得找些更好的條件。」 「你還可以在市議會中獲得一個席位。」 「無論如何我都會當選的,你幫不幫忙都一樣。即使你要扯我的後腿,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瑟特的身子陡然抽動了一下,還捏緊了拳頭:「除此之外,你還能免除一場牢獄之災。否則的話,我可以讓你在監牢裡待上二十年,你把這一點也考慮進去。」 「這不算數,你能拿什麼罪名威脅我?」 「謀殺罪,怎麼樣?」 「謀殺什麼人?」馬洛輕蔑地問道。 瑟特的聲音變得尖厲,不過音量並沒有提高:「謀殺一名為基地工作的安納克瑞昂教士。」 「真的嗎?你又有什麼證據?」 市長機要秘書的身子向前傾,說道:「馬洛,我可不是在虛張聲勢,我們的搜證準備工作都已經完成,只要我再簽署最後一份文件,基地控告行商長侯伯·馬洛的案件就能成立了。你曾故意遺棄一名基地的公民,令他落在異邦暴民的手中遭受酷刑而死。馬洛,你只有五秒鐘的時間決定是否妥協。對我個人而言,我倒寧願你不加理會,因為將你變成一個可疑的盟友,不如將你變成死掉的敵人來得安全。」 馬洛一本正經地說:「那我讓你如願吧。」 「好極了!」瑟特狂笑:「其實是市長要我試著與你先禮後兵,而不是我自己的意思。你也應該察覺得出來,我並沒有很努力地試圖說服你。」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安可·傑爾又走進來,馬洛抬起頭來對他說:「他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嗎?」 傑爾來回地踱步:「自從我認識這條毒蛇以來,從來沒有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 「好吧,你的看法如何?」 「這個嗎,讓我告訴你,利用宗教取得支配權的對外政策,是他的腦袋中根深蒂固的觀念,可是我卻認為,他最終的目的並不在於宗教。我被趕出市長的內閣,也就是因為指出了這一點,這件事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不必了,那麼根據你的想法,那些非宗教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傑爾的口氣轉趨嚴肅:「嗯,他並不笨,所以一定也看出了我們的宗教政策已經破產。因為在過去的七十年間,這個宗教幾乎沒有幫我們征服過任何世界。所以,他顯然是想利用宗教達成自己的目的。 「宗教原來的出發點,都是訴諸感情與信仰,但如果將宗教當成武器,它要算是很危險的一種,因為沒有人敢保證,這種武器不會反過來傷害使用者。過去一百年來,我們所發展的這些儀典與神話,已經變得越來越神聖、越來越傳統、越來越深植人心。就某一方面而言,它已經脫出了我們的控制。」 「這怎麼說呢?」馬洛追問:「別停下來,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這個──假設一個人,一個野心勃勃的人,想要利用宗教來對付我們,而不是幫助我們。」 「你是指瑟特……」 「你猜對了,我說的就是他。聽好,老兄,如果他能夠假借正統之名,動員基地轄下的行星上各級神職人員反抗基地,我們是否能應付得了?他會使自己成為那些虔誠信徒的領袖,發動一場戰爭來聲討異教徒──例如,就是以你作為代表,這樣最後他就可能稱王。總之,正如哈定曾說過的:『核銃雖是很稱手的武器,可惜無法分辨敵我。』」 馬洛使勁一拍赤裸的大腿,道:「好吧,傑爾,把我送進市議會,我再好好跟他鬥。」 傑爾好一會兒不作聲,然後才若有深意地說:「也許辦不到了。他剛才說,你害得一個教士被人以私刑處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可能是真的吧?」 「可以說是真的了。」馬洛毫不在意地回答。 傑爾不禁吹了一聲口哨:「他有真憑實據嗎?」 「他應該有的。」馬洛猶豫了一下,然後又補充道:「詹姆·杜爾從頭到尾都在為他工作,不過他們兩個人都不知道我已經察覺了。他所說的那件事情,杜爾就是現場目擊者。」 傑爾搖搖頭:「喔──這可就糟糕了。」 「糟糕?有什麼好糟糕的?根據基地的法律,那名教士去那個行星是非法的行為,他顯然被柯瑞爾政府拿來當作誘餌,不論他是否出於自願。基於法律常識,我別無選擇,只能採取一種行動──而這個行動是百分之百合法的。如果他真的要控告我,只會在眾人面前丟人現眼罷了。」 安可·傑爾再度搖了搖頭:「不對,馬洛,你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我告訴過你,什麼樣卑鄙無恥的手段他都使得出來。他的目的不是要將你定罪,他也知道沒辦法做得到,但是他真正的企圖,是要破壞你在群眾心目中的地位。你聽到他剛才說的:有些時候,慣例的力量會超過法律。你自然可以大搖大擺地走出法庭,但是如果讓群眾知道,你將一名教士丟給一群野蠻的暴民,那你的聲望就泡湯了。 「群眾雖然會承認你所做的完全合法,甚至也是合理的,但是你在他們的心目中,卻變成了一個懦弱的傢伙、一個沒有感情的野獸、一個鐵石心腸的怪物,這樣你就永遠不可能選得上市議員。更糟的是,你知道嗎?因為你不是土生土長的基地人,他們還可以用公民投票的方式,取消你的公民權,這樣你的行商長資格也會丟了。你想想看,這樣能不能讓瑟特滿意?」 馬洛緊皺著眉:「原來如此!」 「小老弟,」傑爾說:「我還是會站在你這邊的,不過恐怕幫不了什麼忙了。如今你的麻煩可大啦,他們必定要將你先除之而後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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