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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是嗎?我聽人家說,他們能製造出一種跟人一模一樣的機器人,用的是一種特殊的塑料材料。」

  貝萊滿懷罪惡感地想到了機·丹尼爾。他搖搖頭,說不出話來。

  「我到四處去看看,你想會有人介意嗎?」這孩子說:「看看老地方讓我覺得舒服一點。」

  「去吧,孩子。」

  那個孩子走開了,貝萊和諾裡斯目送他的背影。「看來,中古主義者似乎是對的。」諾裡斯說。

  「你指回歸土地是不是,菲爾?」

  「不,我指的是機器人。回歸土地。哈!老地球擁有無限的未來。我們不需要機器人,根本不需要。」

  貝萊喃喃道:「八十億人口,而鈾快要用完了!什麼叫無限的未來?」

  「就算鈾真的用完了又怎樣?反正我們可以進口鈾,或者發現另外的核處理方法。人類是無法阻擋的,我們最大的資源就是創造力,而我們的創造力是永遠用不完的,伊利亞。」

  諾裡斯越說越起勁。「比如說,我們可以利用太陽能,這就可以用上幾十億年了。我們可以在水星的軌道裡建立太空站來儲聚能源。我們可以用直光將能源送到地球上來。」

  貝萊不是頭一回聽到這種計劃了。科學界純理論派的極端分子,至少已經花了一百五十年在思索這個概念,差的只是無法動手實驗。因為到目前為此,人類還不可能將光束直射到八億公里之外去,同時還能保持光束緊密不散,效力不會消失。貝萊把這些看法說出來。

  諾裡斯卻回道:「等到有必要的時候,這件事就辦得到。擔心什麼?」

  貝萊在腦中描繪一個能源無窮的地球景象。人口可以繼續不斷增加。酵母農場和水耕栽培可以擴大。能源是唯一不可或缺的東西。礦物原料可以從太陽系中不宜人居住的星球上取得。如果水源也有困難,可以從木星的衛星上取回更多的水。他媽的,差點忘了,還可以把海洋凍結起來,一塊塊挖出來放入太空,它們就可以像冰衛星一樣繞著地球運行。放在太空的冰塊隨時可以利用,空出的海洋則意味著更多可以利用的土地、更多的生活空間。人類可以用泰坦星上的甲烷大氣以及安布利爾星上的凍氧,來維持並增加地球上的碳與氧含量。

  地球上的人口可以增至一兆或兩兆。為什麼不呢?從前大家不也認為,人口增至目前的八十億是不可能的?甚至,大家也曾一度認為,人口增至十億簡直無法想像。自從中古時代以來,每一個世代都會出現馬爾薩斯世界末日預言,預言中說地球將會面臨人口爆炸的危機,但每一次的預言都沒有應驗。

  然而法斯托夫會怎麼說呢?一個有一兆人口的世界?當然可能嘛!不過他們得依賴進口的水和空氣維生,還得靠八億公里外一些複雜的倉儲設施來供應能源。這種不穩定的情況是多麼不可思議啊。任何時刻,只要整個太陽系的運轉稍有故障,地球都將難逃毀滅的命運。

  「依我看,還是把過剩的人口運出地球比較簡單一點。」貝萊衝口而出,不過他只是自言自語,並非對菲爾說。

  「誰會要我們?」諾裡斯隨口道,態度並不認真。

  「隨便哪個無人居住的行星。」

  諾裡斯站起來,拍拍貝萊肩膀。「伊利亞,趕快把你的雞肉吃了,恢復正常吧。別再這樣失魂落魄的。」他說完笑著走開了。

  貝萊看著他的背影,撇了一下嘴角。不用說,諾裡斯一定會去廣為宣傳,而辦公室裡那些愛嚼舌根的人(每個辦公室都有這種人)就免不了會在貝萊背後閒言閒語,說上幾個禮拜才平息。不過,也好,至少他剛才可以暫時拋開文生、機器人或者被剝奪身分地位這些事情。

  貝萊歎了口氣,拿起叉子叉起一塊已經冷掉的、炸得又老又硬的雞肉。

  他吃完最後一酵母核果蛋糕,機·丹尼爾正好離開自己的辦公桌(那天早上配給他的),走到貝萊這邊來。

  「怎麼樣?」貝萊有點不自在地看著他。

  機·丹尼爾說:「局長不在辦公室,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告訴機·山米說我們要用局長的辦公室,可是他除了局長以外不讓任何人進去。」

  「我們幹嘛要用他的辦公室?」

  「更隱密一點。你一定同意我們必須計劃下一步行動吧?畢竟你並不想放棄調查,對嗎?」

  的確,這正是貝萊最想做的事情,只是他說不出口。他站起來,朝朱裡爾的辦公室走去。

  進入局長辦公室後,貝萊道:「好了,你說吧,丹尼爾,什麼事。」

  這個機器人說:「伊利亞夥伴,從昨天晚上開始,你就有點不對勁。你的心智氛圍有明顯改變。」

  貝萊心裡突然蹦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你有感應能力?」他叫道。

  此刻的他又煩又亂,人也變得不理性起來。

  「沒有,當然沒有。」機·丹尼爾說。

  貝萊的驚慌之感消失了。「那你談到我的心智氛圍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在描述一種感覺,一種你並沒有告訴我的感覺。」

  「什麼感覺?」

  「這很難解釋,伊利亞。你知道,我原先的設計是為了替我們太空城裡的人研究人類心理的。」

  「是啊,你只不過多裝了一組正義驅策力的線路來適應偵探工作罷了。」貝萊毫不掩飾自己的諷刺之意。

  「正是如此,伊利亞。所以我的原始設計並沒有太大改變。我是被設計來擔任腦波解析工作的。」

  「解析腦波?」

  「是的。如果有適當的接收器,這種工作只要掃瞄一下就可以了,不必用電極作直接的接觸。這種原理在地球上還沒使用嗎?」

  貝萊並不清楚,他不管這個問題,小心地問:「如果你測量腦波,你能測到什麼?」

  「測到的不是思想,伊利亞。我能夠對感情略有所知,但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分析一個人的性情、潛在的動機還有心態。比如說,我能夠確定,在謀殺案發生當時的情況下,局長不會殺人。」

  「因為你這麼說,所以他們就把他從嫌犯名單中剔除了?」

  「對,這麼做是很安全的。我在這方面是一部極為精密靈敏的機器。」

  「等等!」貝萊突然想起一件事,「安德比局長並不知道自己的腦波被解析過,是不是?」

  「何必讓他尷尬呢?」

  「如此說來,你只是站在那兒看著他。不用機器。不需要電極。沒有觸針和曲線圖表。」

  「當然。我是一部功能齊全的解析機。」

  貝萊既憤怒又懊惱地咬著下唇。本來,這是唯一僅存的矛盾之處,唯一的漏洞。為了將罪名歸諸於太空城,就算成功的希望渺茫,但還可以藉由這個漏洞加以攻擊。

  機·丹尼爾曾經向他表明,局長做過腦波解析。之後一個小時,朱裡爾卻又很坦率的向他否認自己知道這個名詞。他原想從這點矛盾來找線索的。在涉嫌謀殺的情況下接受腦波測試,這種叫人受不了的經驗誰都會記憶猶新,有過這種經驗的人一定知道腦波解析是怎麼回事。

  但是現在,這種矛盾消失了。局長確實做過腦波解析,只是他自己不曾發覺。機·丹尼爾說的是實話;局長說的也是實話。

  「好,」貝萊很不客氣地說:「我的腦波解析又告訴你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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