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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這種遊戲通常是在傍晚下班時間進行,這時路帶上的人越來越多,遊戲玩起來也更加驚險刺激、更加複雜。先發者出發,在加速路帶跑上跑下。他盡其所能的使自己的行動捉摸不定,他會在某一條路帶上站立很久很久,接著突然隨便朝某個方向跳下去。他會很快跑過幾條路帶,然後又站在某一條路帶上等著。如果後面的追蹤者不小心多沖過一條路帶,那他就可憐了。除非他的動作很敏捷,否則在他發現錯誤之前,可能早就隨路帶移動而超前或落後了。一個聰明的先發者會懂得利用這個機會,迅速轉往適當的方向。

  為了使追蹤更加複雜,先發者會跳上平速路帶或高速路帶,然後從另一邊飛快地跳下去。假如從頭到尾都不碰平速路帶或高速路帶是犯規的,一直站在那上面不動也算犯規。

  成人實在很難瞭解這種遊戲的吸引力,尤其是小時候從來沒飆過路帶的人更是不瞭解。通常,那些下了班正要趕路回家的大人常被飆路帶的孩子撞到,所以他們對這些孩子都很粗暴。警察會抓他們,父母會懲罰他們。他們在學校和次以太影片放映室都會受到責駡。每一年,都會有四、五個青少年因為飆路帶而不幸喪生,有幾十個人受傷,另外還有若干無辜的旁觀者受到波及。

  但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撲滅這些飆路帶的族群。遊戲越是危險,飆路帶的獎賞就越有價值──深受同伴的尊重和景仰。一個成功的飆路帶好手可以神氣活現地走在路上;一個出名的先發者就是帶頭的「小霸王」了。

  這種感覺貝萊瞭解。就算事隔多年,但他回想起自己當年飆路帶的風光,心裡仍然感到很滿足。當年,他曾經帶著二十個人,從中央廣場區一路飆到皇后區邊上,途中穿越了三條高速路帶。在這忘死拼命、不知疲累的兩個小時裡,他擺脫了布隆克斯區幾個最靈敏的追蹤者,最後獨自抵達終點。這則飆路帶事蹟,大家還傳頌了好幾個月。

  當然,貝萊現在已經是四十出頭的人,有二十幾年不曾在路帶上飆馳了。但他仍然記得一些飆路帶的竅門。即使他不再那麼靈活,但另一方面他卻有過去所沒有的優勢。他是個警察。他瞭解這座城市,他幾乎知道每一條以金屬隔出來的巷道從哪裡開始,在何處結束,只有像他一樣經驗豐富的警察才可能跟他一樣瞭解。

  貝萊精神抖擻地離開餐廳,不過步伐並不急。他隨時準備應付後頭傳來「機器人!機器人!」的叫聲。他計算著腳步,最後,他感覺到加速路帶在腳下移動了。

  他停了一下,機·丹尼爾跟了上來。

  「那些人還在我們後面嗎,丹尼爾?」貝萊低聲問道。

  「對。他們移動得更近了。」

  「這情況不會持久。」貝萊很有信心地說。他看看向左右兩方延伸出去的路帶,人群隨著路帶朝他左方移動,越來越快,越來越遠。這一輩子,他幾乎天天都要踏上這種路帶好幾次,但其中卻已經有七千多個日子沒有在上面奔跑了。頃刻間,舊日那種熟悉的驚險快感又出現了。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他早已忘了有一回抓到班特萊飆路帶的事情。那回他嘮嘮叨叨訓了他好久,還威脅他要把他交給警方保護管束。

  加速路帶的速度已經超過安全速度兩倍了,貝萊輕快地踏了上去。為了抵抗加速的衝力,他傾身向前以維持平衡。平速路帶從他身旁呼呼掠過。有一陣子,他看起來好像準備要向上攀登,但突然之間,他已經轉身後退、後退,忽左忽右地閃躲慢速路帶上擁擠的人群。

  他停下來,讓路帶以每小時二十五公里的慢速帶著他移動。

  「還有多少人跟著我們,丹尼爾?」

  「只剩一個,伊利亞。」這個機器人在他身邊,不慌不忙,臉不紅氣不喘。

  「這傢伙當年必定也是高手,不過他支持不了多久的。」

  貝萊充滿自信,年輕時那種刺激快感似乎已恢復了一半。它包含了一種微妙的驚險感受,一種風吹過頭髮和臉龐的純粹身體感受,還有一種神秘感,彷佛沉醉于某個外人所無法參與的神秘儀式一般。

  「他們把這個叫作側閃。」他低聲對機·丹尼爾說。

  他沿著同一條路帶大跨步跑了一段,很輕易地避開趕路的群眾。他繼續快跑,慢慢貼近路帶邊緣。由於速度維持不變,他的頭在人群中穩定地起伏移動著,從後面看起來彷佛還是直線前進,看不出他已斜斜移近邊緣。

  接著,他的腳步並未停止,但他卻向旁側移動了五公分,跨上緊鄰的另一條路帶。當他要保持身體平衡時,他感到大腿的肌肉開始痛了。

  他飛快穿過下班回家的人群,跳上另一條時速七十公里的路帶。

  「現在怎麼樣,丹尼爾?」他問。

  「他還是跟著我們。」機·丹尼爾平靜地回答。

  貝萊緊抿嘴唇。如今只有利用高速路帶了。這實在需要協調技巧,也許他現在的協調技巧已不足以應付了。

  他迅速看看四周。他們目前究竟在什麼位置?B二十二街從身邊掠過。他很快估計了一下,馬上採取行動。他快速奔跑跨躍,連續更換路帶,路帶的速度越換越快,最後他突然換上平速路帶的移動平臺。

  就在貝萊和機·丹尼爾攀上平臺,擠過欄杆時,男男女女冷漠的面孔──因為疲於趕路所致──突然露出憤怒的表情來。

  「喂,搞什麼嘛!」一個女人抓住帽子尖叫道。

  「對不起。」貝萊氣喘吁吁地說。

  他硬擠過站立的人群,身體一扭就從另一邊跳了下去。在他跳下去的最後一剎那,有個被他撞上的旅客忿忿地往他背上擂了一拳。他身體一晃,直往前撲。

  他拼命想要穩住腳步。但他卻歪斜著身子,踉踉蹌蹌沖過一條路帶的分界線。速度的突然改變使他屈膝一跪,倒了下來。

  剎那間,他彷佛看到許多人與他相撞,並且從他身上翻滾而過,路帶上一團混亂。這就是可怕的「堵人」意外,一定會有許多人折手斷腿送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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