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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我知道,局長,」貝萊說:「報告是根據我所給的資料填寫的。我不希望報告上記錄有個機器人持爆破鎗威脅人類的性命。」

  「不,不,當然不能記錄!」朱裡爾顯然嚇壞了。他傾身向前,查看影像傳訊機顯像範圍之外的某種東西。

  貝萊猜得到他在幹什麼。朱裡爾正在檢查儀錶,看傳訊機有沒有被裝上竊聽設備。

  「這也算是你論證中的一點?」法斯托夫問。

  「當然。機器人學的第一法則是,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

  「機·丹尼爾並沒有傷害任何人。」

  「不錯。事後他甚至還表明過,不管在任何情況下他都不會開鎗。但是,就算他真的不會開鎗,我也沒聽說過有哪個機器人違反第一法則到了威脅要射殺人類的地步。」

  「哦,你是機器人專家嗎,貝萊先生?」

  「不是。不過我修過一般機器人學及正電子腦分析。我對機器人略知一二。」

  「很好。」法斯托夫欣然接口道:「你知道,我是機器人學專家,我可以肯定告訴你,機器人的思考是完全直接演繹自宇宙實存的一切。它並不瞭解第一法則所代表的精神,只認識字面上的意義。你們地球的簡單型機器人所遵循的第一法則,可能已附加了許多安全措施,所以,它們不可能做出威脅人類的行為。但是,像機·丹尼爾這種先進型機器人,卻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想,如果我對當時的情況推斷得沒錯的話,丹尼爾以威脅的方式阻止暴動是必要的。他的用意是在防止人類受到傷害。他是在遵守第一法則,不是違反它。」

  貝萊心裡有點恐懼,但外表卻強自鎮定。情況越來越不好應付了,不過他一定要跟這個外世界人一較高下,他不會輸給他的。

  他說:「也許你對我的每一點論證都能提出反駁,但我所說的仍然是事實。昨天晚上我們在討論這件所謂的謀殺案時,這個自稱是機器人的人聲稱,他之所以能夠擔任刑警,是因為他的正電子腦線路中裝置了一種新的動機驅策力。你看多奇怪,一種驅策力,尋求正義!」

  「我可以證明這是事實。」法斯托夫說:「這是三天以前,我親自監督裝置在他的線路上的。」

  「正義驅策力?法斯托夫博士,正義是抽象名詞,只有人類才可能使用這種名詞。」

  「如果你說,這是公平對待每個人的意思,是堅持公道或諸如此類的事情,如果你用這種方式來界定『正義』的定義,那麼,我承認你說得對,貝萊先生,它是一個抽象的名詞。人類對抽象意念的瞭解,在我們目前的知識基礎下,還沒辦法植入正電子腦中。」

  「那麼,你是以──以一個機器人學專家的立場承認這一點了?」

  「對。問題是,機·丹尼爾所使用的『正義』二字,是什麼含意?」

  「從我們的談話內容來看,他的意思正是你、我以及任何一個人類所認知的意思,但卻不可能是機器人所能瞭解的意思。」

  「貝萊先生,你何不直接叫他界定這個名詞的意義呢?」

  貝萊的信心有點動搖了。他轉向機·丹尼爾。「怎麼樣?」

  「啊!伊利亞?」

  「你對正義所下的定義是什麼?」

  「伊利亞,正義就是在充分執行所有法律規定的情況下,所存在的東西。」

  法斯托夫點點頭:「貝萊先生,就一個機器人而言,他這定義下得很好。充分執行所有法律規定的意願已經設定在機·丹尼爾的線路上了。正義對他來說是個具體名詞,它是以法律的執行作為基礎,而法律執行的前提是有明確而特定的法律存在。這一點也不抽象。人類從抽象的道德觀點來看,可以看出有些法律可能是惡法,執行這種法律會違反正義原則。你認為呢,機·丹尼爾?」

  「違反正義原則的法律,」機·丹尼爾平靜地說:「是言詞上的一種矛盾。」

  「對機器人而言是如此的,貝萊先生。你知道,你所謂的正義和機·丹尼爾所謂的正義絕不能混為一談。」

  貝萊突然轉向機·丹尼爾。「你昨晚曾經離開我的公寓。」

  「對,我離開過。」機·丹尼爾說:「如果我離開時吵醒了你,我很抱歉。」

  「你去哪裡?」

  「男性個人私用間。」

  一時之間,貝萊大為震驚。他早已斷定就是這麼回事,卻沒料到機·丹尼爾會自己說出來。他覺得信心又流失一部分了,但他仍然堅持他的立場。朱裡爾正聚精會神注視著他們,他鏡片後那雙眼睛,一下看看這個,一下又看看那個。現在,貝萊已無退路,他一定要堅持他的論點,不管他們用什麼詭辯來對付他都沒用。

  「當我們到達我所居住的那一區時,他堅持要跟我一道進入個人私用間。」貝萊說:「他的理由叫人難以相信。到了晚上,他又離開公寓去個人私用間,這一點他剛才已經承認了。如果他是人,那麼他絕對有理由、有權利去個人私用間。但是,很顯然的,一個機器人老是往個人私用間跑實在毫無意義。唯一的結論就是,他是人!」

  法斯托夫點點頭,似乎一點也沒有被推倒的樣子。「這很有趣。」他說:「我們不妨問一下丹尼爾,看他昨晚去個人私用間是為了什麼。」

  朱裡爾俯身湊近影像傳訊機:「對不起,法斯托夫先生,」他囁嚅的說:「這不太好吧──」

  「沒關係,局長。」法斯托夫微抿薄唇,看起來似笑非笑的,「我相信丹尼爾的答覆不會讓你或貝萊先生尷尬的。丹尼爾,你何不告訴我們呢?」

  機·丹尼爾說:「伊利亞的太太潔西昨晚離開公寓時對我還很友善。顯然,她並沒有懷疑我不是人類。但她回來時卻已知道我是個機器人。很明顯的,這消息的來源是在公寓之外。由此可見,我跟伊利亞的談話已經被人聽到了,否則外界不可能知道我的秘密。

  「伊利亞告訴我,公寓的隔音設備很好。我們在屋子裡低聲交談,一般的竊聽方法是聽不見我們談話內容的。不過,大家都知道伊利亞是刑警。如果城市裡果真有某個陰謀團體存在,其組織嚴密到可以設計謀殺沙頓博士,那麼他們也很可能知道伊利亞已奉命主辦謀殺案的調查工作。由此推論,他的公寓裡可能──非常可能──已經被裝設了定向電波偵測器。

  「在伊利亞和潔西就寢之後,我曾盡可能把公寓仔細搜查一遍,但卻沒有發現傳送器。這使得情況複雜起來。就算沒有傳送器,用定向二重光束器也可以竊聽,不過這需要相當精密的設備。

  「有了這層分析,才導致以下的結論。在城市裡,有個地方是人們可以在裡頭做任何事而不會受到干擾或查問的,那就是個人私用間。你甚至可以在裡頭架設二重光束器都沒關係。在個人私用間裡,你有絕對的隱私,這習俗具有很強的約束力,不管你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看你一眼。而伊利亞那一區的個人私用間離他的公寓很近,所以距離因素並不重要。只要一隻手提箱型的二重光束器就行了。我是去個人私用間檢查的。」

  「你發現了什麼?」貝萊迅即問道。

  「什麼都沒有,伊利亞,沒發現二重光束器。」

  「那麼,貝萊先生,」法斯托夫說:「你認為這合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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