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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他來到一個圍著欄杆、沿著輪機室四周繞行一圈的懸空走廊。在某個轉角有一間小房間,裡面有兩個人用十指飛快地操作電腦。

  他趕緊向那個方向前進,有許多輪機員經過他身邊,卻都未曾看他一眼。最後,他走進那扇門內。

  操作電腦的兩個人向他望去。

  「什麼事?」其中一人問道,「你來這裡幹什麼?回到你的崗位去。」這個人戴著中尉的臂章。

  拜倫道:「聽我說,超原子線路已經短路,必須立刻修理。」

  「慢著,」另一個人說,「我見過這個人,他就是俘虜之一。抓住他,藍西。」

  那人跳了起來,想從另一道門逃走。拜倫躍過辦公桌,又跳過電腦,一把抓住那個主管的短袖衣腰帶,把他向後拉回來。

  「沒錯,」他說,「我是俘虜之一,我是維迪莫斯的拜倫。但我說的都是事實,超原子線路的確短路了。假如你不相信我,那就趕快派人檢查。」

  那名中尉望著指向自己的神經鞭,小心翼翼地說:「辦不到,先生,沒有值日官或行政官的命令,這是辦不到的事。這表示要改變躍遷計算,使我們耽誤好幾個小時。」

  「那麼叫負責人來,叫行政官來。」

  「我能使用通話器嗎?」

  「趕快。」

  中尉伸手去取通話器的喇叭狀話筒,卻在半途猛然敲向桌緣的一排按鈕,艦上各個角落立刻警鈴大作。

  拜倫的棒子來得太遲。它重重落在中尉手腕上,中尉連忙抽回手來,一面搓揉一面呻吟,可是警報訊號已經響了。

  眾多衛兵從各個入口出現,一舉沖上懸空走廊。拜倫從控制室跑出來,用力關上門,前後看了看,便趕緊從欄杆往下跳。

  他垂直下落,著地時雙膝彎曲,隨即滾向一旁。他盡可能快速翻滾,避免使自己成為活靶,但耳旁仍傳來針槍發出的輕微「嘶嘶」聲。最後,他滾到一台發動機旁。

  他躲在發動機的弧形底部,低著頭、彎著腰站起來,右腿感到針紮般的疼痛。此地與艦身非常接近,因此重力特別強,他又是從高處落下,膝蓋嚴重扭傷。這表示他逃不了了。假如他要扭轉局勢,必須就在原地進行。

  他高聲叫道:「停止射擊!我放下武器。」他從衛兵手中奪來的棒子與鞭子先後滾出來,雙雙滾向輪機室中央。誰都看得出來,它們再也無法發揮作用。

  拜倫又吼道:「我來是要警告你們的。超原子線路已經短路,只要進行一次躍遷,我們全都會送命。我只要求你們檢查一下發動機,假如我說錯了,你們也許會損失幾小時;但我要是說對了,你們便能救自己一命。」

  有人叫道:「下去捉他。」

  拜倫喊道:「你們寧願拿性命打賭,也不願聽我的勸告嗎?」

  他聽見許多謹慎的腳步聲,便又向內退了一點。然後,上面響起輕微的響聲,一名士兵順著發動機滑下,他抱著發動機微溫的表面,就像擁抱新娘一樣。拜倫守株待兔,他仍能赤手空拳搏鬥。

  此時,上方突然傳來說話聲,穿透了巨大的輪機室每一個角落,音量高得很不自然:「回到你們的崗位,暫停躍遷準備,檢查超原子線路。」

  那是阿拉特普透過公眾演說系統說的話。他又命令道:「帶那個年輕人來見我。」

  拜倫束手就擒,沒做任何抵抗。兩側各有兩名士兵抓住他,仿佛提防他隨時可能的爆發。他試圖勉強走得自然些,但仍然跛得很厲害。

  阿拉特普衣衫不整,雙眼看起來似乎跟平常不一樣:失去光澤、目光僵滯、焦距不准。拜倫突然想起來,他平時都戴著隱形眼鏡。

  阿拉特普說:「你製造了一場不小的騷動,法瑞爾。」

  「要拯救這艘戰艦就必須如此。叫這些衛兵走開,只要你們肯檢查發動機,我就不會再有什麼行動。」

  「他們得再待一會兒。至少,直到我接到輪機人員的報告為止。」

  他們靜靜地等待,時間一分一秒慢慢過去。終於,亮著「輪機室」三個字上方的一圈毛玻璃,發出了紅色的閃光。

  阿拉特普按下開關:「開始報告!」

  傳來的聲音利落而急促:「丙組超原子線路完全短路,正在搶修中。」

  阿拉特普說:「重新計算躍遷,順延六個小時。」

  他轉向拜倫,以泰然的口吻說:「你對了。」

  他做了個手勢,衛兵立刻敬禮、轉身,然後一個接一個很有秩序地離去。

  阿拉特普說:「請說說詳細經過。」

  「吉爾布瑞特·歐思·亨芮亞德待在輪機室的時候,想到讓機件短路會是個好主意。他不該為這項行動負責,一定不能因此處罰他。」

  阿拉特普點了點頭:「多年來,沒有人認為他該負什麼責任,這件事將是你我之間的秘密。然而,我的好奇心被撩了起來,我想知道你為何要拯救這艘戰艦。假如有個很好的理由,你絕不會貪生怕死,是嗎?」

  「根本沒有任何理由,」拜倫說,「根本沒有叛軍世界。我已經告訴過你,現在我再重複一遍。林根就是革命活動的中心,這點已經證實了。我的目的只是要追捕殺父兇手,艾妲密西婭郡主只是要逃避一樁不情願的婚事。至於吉爾布瑞特,他早就瘋了。」

  「獨裁者卻相信這顆神秘的行星的確存在,他明明給了我一組坐標!」

  「他的信念建立在一個瘋子的夢想上。二十年前,吉爾布瑞特夢想到一件事,獨裁者便以它為根據,試圖尋找那個夢想中的世界,結果總共算出五顆可能的恒星,這完全是無稽之談。」

  行政官又說:「可是有件事困擾著我。」

  「什麼事?」

  「你花了太大的力氣勸阻我。一旦我完成躍遷,我自己當然就能發現一切。如此想來,你們走投無路之下,並非沒有可能由其中一人破壞戰艦,然後另一個人出來解救,想要用這種迂回的方法,讓我相信不必再找什麼叛軍世界。這樣一來,我就會對自己說:假如真有這樣一個世界,小法瑞爾必定會讓這艘戰艦氣化,因為他是個年輕人,而且有足夠的浪漫情懷,能為他心目中的壯烈行動英勇犧牲。既然他冒著生命的危險,阻止將要發生的慘劇,那就代表吉爾布瑞特瘋了,根本沒有什麼叛軍世界。而我便會立刻折返,不再繼續探索下去。我這樣說會不會太複雜了?」

  「不會,我瞭解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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