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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這就表示十分擁擠;表示毫無隱私可言;表示艾妲密西婭必須自我調適,以適應這種沒有換洗的女裝、沒有鏡子、沒有盥洗設備的環境。

  嗯,她一定得學著適應。拜倫覺得自己為她做得夠多了,已經大大超出他的原則。她為什麼還不高興,不肯偶爾微笑一下?她擁有美麗的笑容,他必須承認,她實在不賴,只有她的脾氣例外。可是,哦,那種脾氣!

  好啦,何必浪費時間思量她呢?

  缺水的問題是最糟的一環。首要的原因是,太暴星是一顆沙漠行星,水是異常珍貴的資源,大家都知道應當珍惜,因此艦艇上完全沒有洗滌用水。每當登陸某顆行星後,官兵才有機會洗澡,以及清洗個人的衣物、用品。在太空的時候,一點點塵垢、汗水沒什麼關係。即使是飲用水,在長途旅程中也僅僅勉強夠用。畢竟,水既不能濃縮又無法「脫水」,必須原封不動地裝載。由於濃縮食品中的水分相當少,缺水的問題因而更加嚴重。

  艦艇上備有蒸餾裝置,可回收人體流失的水分。但拜倫在瞭解它的作用後,感到十分噁心,決定將排泄物直接處理掉,不願回收其中的水分。就化學觀點而言,循環是個合理的程序,但一個人必須經過長久的學習,才能接受那種事情。

  比較之下,第二次起飛可算平穩的典範。升空後,拜倫花了不少時間研究操縱裝置。這艘艦艇的控制面板極為特殊,袖珍化的程度相當驚人,與他在地球上接觸過的僅有些微類似。每當拜倫判斷出某個開關的作用,或是某個儀錶的功能,便將簡單的說明寫在紙上,然後貼在面板的適當位置。

  此時,吉爾布瑞特走進駕駛艙。

  拜倫回過頭來說:「我猜,艾妲密西婭在寢艙中吧?」

  「只要她還在這艘艦艇內,就不可能待在別的地方。」

  拜倫說:「你碰到她的時候,告訴她我會在駕駛艙搭個臥鋪,我建議你也這樣做,好讓她獨享那間寢艙。」然後,他又喃喃道,「真是個幼稚任性的女孩。」

  「你自己有時候也一樣,拜倫。」吉爾布瑞特說,「別忘了她一向過的是什麼生活。」

  「好吧,我的確記得,那又怎麼樣?你以為我一向過的又是什麼生活?你也知道,我並非生在某個小行星帶的礦區中,我是在天霧星最大的牧地長大的。可是一旦身陷困境,你就必須儘量適應。他媽的,只恨我無法將艦身拉長,它只能裝這麼多食物和飲水。對於缺乏淋浴設備這個事實,我也根本沒什麼辦法。她卻一直找我的碴,好像這艘艦艇是我親自建造的。」對吉爾布瑞特大吼一頓是一種發洩——其實對誰大吼一頓都行。

  艙門突然再度打開,艾妲密西婭站在門口,以冰冷的口氣說:「如果我是你,法瑞爾先生,我會儘量避免大吼大叫。在艦艇每個角落,你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這一點,」拜倫說,「倒不會令我困擾。你如果對這艘艦艇不滿,別忘了一件事實:若非令尊想把我給殺掉、把你給嫁掉,我們兩個誰也不會待在這裡。」

  「別將我父親扯進來。」

  「我高興將誰扯進來,就將誰扯進來。」

  吉爾布瑞特捂住雙耳。「拜託!」

  這場爭辯因此暫時休兵,吉爾布瑞特趁機說:「我們現在是否應該討論一下目的地?照這種情形看來,我們若能早些抵達某個地方,儘快走出這艘艦艇,大家就能少受點罪。」

  「我同意這句話,吉爾。」拜倫說,「我們隨便到哪裡都行,只要我不必再聽她嘮叨就好。太空船上最難伺候的就是女人!」

  艾妲密西婭根本不理他,完全對著吉爾布瑞特說:「我們何不乾脆離開星雲區域呢?」

  「我不知道你怎麼打算,」拜倫立刻說,「但我必須回到我的牧地,為家父的冤死盡點心力,我要留在眾王國內。」

  「我的意思又不是永遠不回來,」艾妲密西婭說,「只要等到密集搜索結束就行了。反正,我看不出你想為你的牧地做些什麼。除非太暴帝國土崩瓦解,否則你根本不能回到那裡,但我卻看不出你在做任何努力。」

  「你別管我打算做什麼,那是我自己的事。」

  「我可否提個建議?」吉爾布瑞特委婉地問。

  沒有人答腔,於是他將沉默解釋為同意,繼續說:「那就讓我來告訴你,我們應該到哪裡去,以及我們究竟該怎麼做,才能促使太暴帝國土崩瓦解,如同艾妲說的那樣。」

  「哦?你有什麼樣的計劃?」拜倫問道。

  吉爾布瑞特微微一笑:「親愛的孩子,你現在採取的態度非常有趣。你不信任我嗎?你這樣望著我,仿佛認為我醉心的任何謀略,都註定是愚蠢的想法。無論如何,我將你救出了王宮。」

  「我知道,我萬分願意聽你說說。」

  「那就好好聽著。我等待一個逃出他們掌握的機會,已經等了二十多年。假使我是個普通平民,我老早就成功了,可惜我投錯了胎,令我一直離不開公眾的耳目。可是,若非生為亨芮亞德家族的一員,我也不會去參加當今太暴大汗的加冕大典。要不是那個機會,我也不可能撞見一個秘密——總有一天會毀掉那個大汗的秘密。」

  「繼續說。」拜倫催促道。

  「由洛第亞到太暴星的行程,當然由太暴戰艦負責,回程也一樣。那艘戰艦跟這艘類似,不過大了許多。去程一路平靜無事;待在太暴星的時候,的確有些有趣的經歷,但跟我們現在的話題無關,所以也等於平靜無事。然而,在回程中,卻有一顆流星撞上我們。」

  「什麼?」

  吉爾布瑞特舉起一隻手:「我很清楚這是極不可能的意外。太空中出現流星的幾率實在太小,尤其是恒星際太空,流星跟船艦相撞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不過你也知道,這種事故仍會發生,而在那次航行中,就真被我們遇上了。當然啦,一旦流星真的撞上船艦,即使它只有針頭般大小(其實大多數流星都是這麼大),那麼除非是擁有最厚重裝甲的戰艦,否則一律會被流星貫穿。」

  「我知道,」拜倫說,「那是由於它的動量很大,而動量等於質量乘以速度。雖然質量很小,它的高速足以彌補過來。」他神情嚴肅地背誦公式,像是在學校上課一樣,卻發覺自己還在偷偷望著艾妲密西婭。

  她坐在一旁聆聽吉爾布瑞特的敘述,跟拜倫的距離很近,兩人的身體幾乎挨在一起。拜倫突然注意到,即使頭髮變得有點髒,坐著的她依然有著美麗的輪廓。她沒穿那件小外套,而即使已過了四十八小時,她身上那件雪白、蓬鬆的外衣仍毫無皺褶,他很想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他相信,只要她學得乖巧些,這趟旅程會很有意思。然而,從來沒有人好好管教她,問題就出在這裡。她的父親當然沒有,才使她變得如此任性。假如生在普通人家,她會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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