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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艾妲密西婭問道:「吉爾伯伯,你沒忘記把太空船準備好吧?」

  「當然沒有,」他雖仍壓低聲音,卻以盡可能嚴厲的口氣說,「可是廣場塔臺為何會有燈光?它應該一片黑暗。」

  他伸手指向樹叢,透過濃密的樹葉,塔臺看起來像個白光構成的蜂窩。在通常的情況下,那代表廣場在正常作業——有船艦升空或著陸。

  吉爾布瑞特喃喃道:「今晚沒有任何預定的行程,這點絕對可以肯定。」

  等到他們再走近些,便發現了事情的真相,至少吉爾布瑞特明白了。他突然停下腳步,伸出雙臂將另外兩人擋了回去。

  「完啦,」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傻笑,「這回亨瑞克做得真好,這個白癡把事情全搞砸了。他們在這裡!那些太暴人!你們難道不瞭解嗎?那是阿拉特普的私人武裝巡弋艦。」

  拜倫也看見了,它在燈光下閃著暗淡的光芒。擠在其他毫無特色的船艦之間,這艘巡弋艦分外顯眼,比那些洛第亞的航具更流線、更纖細、更陰狠。

  吉爾布瑞特說:「那隊長說今天要招待『貴客』,我當時沒留意。現在什麼辦法都沒啦,我們總不能跟太暴人鬥。」

  拜倫忍不住爆發了。「為什麼?」他忿忿地說,「為什麼我們不能跟他們鬥?他們沒有理由提高警覺,而且我們還有武器。我們去搶行政官的船艦,我們去把他的褲子偷走吧。」

  他繼續向前走去,走出相當幽暗的樹叢,來到毫無遮掩的地方,其他兩人也跟了出來。他們沒有理由躲藏——他們是兩名王室成員與一名護駕的衛士。

  但他們現在的敵人卻是太暴人。

  多年前,當太暴人賽莫克·阿拉特普第一次見到洛第亞王宮時,心中興起一種歎為觀止的激情。但他隨即發現那只是個空殼子,裡面只剩一些發黴的陳跡。兩代以前,洛第亞立法廳便在這裡集會,大多數行政機構也設立於此。當時,那座中央正殿是十幾個世界的心臟。

  然而,如今立法廳(它依舊存在,因為大汗從不干預地方政治)每年僅集會一次,以追認過去十二個月的行政法令,那幾乎只是一種形式。行政會議名義上還是常年召開,但它僅有的十幾個成員,十周有九周待在自己的屬地上。各級行政機關一直有人辦公,因為這些單位若不存在,不論是執政者或大汗,都無法獨力統治一個世界。不過這些行政機關已分散行星各處,對執政者的依存度早已減低,對新主子太暴人的關注則顯著升高。

  王宮依然是一座富麗堂皇的金石建築,卻也僅止於此。那裡面住著執政者一家人,以及幾乎不敷使用的一群僕傭,還有兵力絕對不足的一隊本地衛士。

  阿拉特普在這個空殼子裡感到很不自在,也很不開心。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他累了,雙眼好像火燒一般疼痛,他很想摘下隱形眼鏡。更糟的是,他感到失望透頂。

  根本找不出一個規律!他不時望著身邊的副官,那位少校卻呆然地聽著執政者說話。至於阿拉特普自己,則幾乎沒聽進幾個字。

  「維迪莫斯牧主的兒子!真的?」他只是心不在焉地說道。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了一句:「因此你逮捕了他?相當正確!」

  但這對他沒有什麼意義,因為這些事並未經過詳細籌劃。阿拉特普有個井然有序的心靈,無法忍受各種獨立事件散成一團、欠缺絲毫優雅的秩序。

  維迪莫斯牧主是個叛徒,他兒子則企圖會見洛第亞執政者。他首先秘密進行,計劃失敗後,他狗急跳牆,竟試圖利用行刺陰謀的荒謬情報,公然要求晉見執政者,那當然是規律開始出現了。

  現在它又亂成一團,亨瑞克慌慌張張地放棄了這個孩子,看來,他甚至不敢等到天亮。這點實在說不通,也可能是阿拉特普尚未知曉全部事實。

  他又將注意力集中在執政者身上。亨瑞克開始反復說著同樣的話,阿拉特普覺得同情心油然而生。此人被改造成這樣一個膽小鬼,甚至令太暴人都感到不耐煩。但這是唯一的法門,唯有恐懼才能確保絕對忠誠,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維迪莫斯牧主始終未曾恐懼,雖然他自身的利益與太暴人的統治息息相關,他仍選擇了造反。亨瑞克卻一直心存畏懼,因此結果會變得完全不同。

  由於亨瑞克畏懼不已,現在他坐在那裡,不知不覺變得語無倫次,拼命想要得到一點認可。少校當然不會有所回應,阿拉特普很清楚,那傢伙沒什麼想像力。他歎了一聲,希望自己也完全沒有。唉,誰叫政治是一種醜惡的勾當呢。

  因此,他帶著幾分鼓勵說:「相當正確,我對你的迅速決定,以及你對大汗的服務熱誠表示嘉許。你放心,他一定會知道這件事的。」

  亨瑞克顯得興高采烈,而且顯然松了一口氣。

  阿拉特普又說:「那麼,把他帶進來吧,讓我們聽聽這個問題青年有什麼話說。」他強忍住一個呵欠,那個「問題青年」究竟有什麼話說,他其實一點興趣也沒有。

  亨瑞克正準備按下按鈕召喚衛隊長,卻發現根本沒這個必要,那名隊長未經通報便已來到門口。

  「殿下。」他喊道,然後不等執政者許可,便逕自向內走來。

  亨瑞克睜大眼睛,瞪著那只距離訊號鈕還有幾英寸的手,仿佛懷疑自己的意念化成了足夠的力量,足以取代按下訊號鈕的實際行動。

  他一頭霧水地說:「什麼事,隊長?」

  隊長答道:「殿下,人犯逃跑了。」

  阿拉特普感到困倦頓時消失幾分。這是怎麼回事?「詳情稟上,隊長!」他命令道,同時在座椅中正襟危坐起來。

  隊長向他們做了極精簡的報告,他的結論是:「殿下,請您准許我發佈全面警戒令,他們還沒逃得太遠。」

  「對,當然要,」亨瑞克結結巴巴地說,「當然要。全面警戒,的確需要。就這麼辦,快點!快點!行政官,我無法瞭解怎會發生這種事。隊長,動員你手下每一個人。我們會好好調查一番,行政官。有必要的話,當班的衛士一律免職,免職!免職!」

  他近乎歇斯底里地重複這兩個字,隊長卻仍站在原處,顯然還有什麼話要說。

  阿拉特普問道:「你還在等什麼?」

  「我能否向殿下私下稟報?」隊長突然說。

  亨瑞克以驚恐的目光,迅速望向和藹可親、泰然自若的行政官。他有點憤慨地說:「在大汗的將士面前,根本沒有任何秘密,他們是我們的朋友,我們的……」

  「你要說什麼就說吧,隊長。」阿拉特普輕聲插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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