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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然而無論如何,現在一定已是深夜,或者說,早就是這顆行星的睡眠期(假若兩者不盡相同)。否則,這些大廳不會如此空蕩,牆上的淺浮雕也不會孤寂地發出磷光。當他經過那些浮雕時,隨手摸了摸其中一件,那是一個加冕典禮的場景,結果發現它只是個二維結構。可是不管怎麼看,它都給人一種突出牆壁的立體感。

  他竟然暫停下來研究這種奇特的效果,這對他而言太不尋常了。一想起目前的狀況,他趕緊繼續前進。

  空蕩的走廊是洛第亞衰微的另一個象徵,他突然有這樣的感慨。既然成了叛逆分子,他對這些沒落的象徵變得分外敏感。王宮是一個獨立王國的權力中心,夜間也該一直有人站崗,而且每道門都該有人看守。

  他看了看吉爾布瑞特畫的粗略地圖,決定先向右轉,再爬上一個寬大、蜿蜒的坡道。過去這裡或許舉行過遊行,現在卻什麼也沒有留下。

  走到目的地後,他俯身靠著那扇門,按下光電訊號鈕。大門先開了一道縫,隨即全部打開。

  「進來,年輕人。」

  應門的正是艾妲密西婭。拜倫趕緊溜進去,大門迅疾無聲地重新關上。他望著這個女子,什麼話也沒說。他意識到他的襯衫肩部撕破了,因此一邊的袖子松垮垮地垂下,而且全身髒兮兮的,臉也被打腫了,這使他感到狼狽萬分。他又想起腋下還挾著一隻鞋,趕緊將它丟到地上,讓那只腳笨拙地鑽進去。

  然後他才說:「不介意我坐下吧?」隨即走向一張椅子。

  她走到了他的面前,顯得有點心慌意亂。「發生了什麼事?你的腳怎麼了?」

  「受傷了。」他冷淡地答道,「你準備離開了嗎?」

  她立刻高興起來:「這麼說,你會帶我們走?」

  拜倫卻沒心情對她好言好語,那只受傷的腳仍感到刺痛,於是他又搓揉一番。然後他說:「聽好,帶我到那艘太空船去。我要離開這顆該死的行星,如果你要一道走,那我也不反對。」

  她皺起眉頭:「你應該和氣一點。剛才跟人打架了?」

  「是的,沒錯,跟令尊的衛士打了一架。他們要以叛亂罪名逮捕我,這就是我得到的庇護。」

  「哦!我很遺憾。」

  「我也很遺憾。怪不得少數太暴人能統領五十個世界,我們都在幫助他們。令尊那種人為了保有權勢,可以做出任何事,他們忘了一個君子的基本責任——哦,算啦!」

  「我說過我很遺憾,牧主大人。」她以高傲的口氣稱呼他的頭銜,「請別板起臉孔審判家父,你不清楚其中的內情。」

  「我沒興趣討論這個問題,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否則令尊那些了不起的衛士都會趕來。好吧,我不是故意要讓你難過,別放在心上。」拜倫的暴戾之氣與歉意剛好抵消。可是,他媽的,他以前從沒挨過神經鞭,這可一點都不好玩。而且,太空啊,他們的確有義務給他政治庇護,至少該做到這一點。

  艾妲密西婭很不高興,當然不是生她父親的氣,而是氣這個愚蠢的年輕人。他實在很年輕,依她看根本還是個大孩子。即使他比自己大,也大不了多少。

  此時通話器突然響起,她趕緊說:「請等一下,然後我們就走。」

  那是吉爾布瑞特的聲音,聽來相當微弱:「艾妲?你那裡還好嗎?」

  「他在這裡。」她悄聲答道。

  「很好,什麼都別說,光聽著就好。別離開你的房間,把他留在那裡,他們將要大肆搜索王宮,沒人能阻止這個行動。我會試著想想辦法,可是此時此刻,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他並未等待回答,便逕自切斷通話。

  「現在可好。」拜倫也聽到了他們的通話,「我到底是該留下來,把你也拖下水,還是該走出去投降?我想,我不能指望在洛第亞找到任何庇護了。」

  她氣衝衝地面對著他,壓低聲音吼道:「哦,閉嘴,你這個笨蛋醜八怪。」

  兩人互相怒目而視,拜倫感到十分傷心。換個角度來說,他也是在試圖幫助她,她沒有理由這樣侮辱人。

  結果她說了一句:「對不起。」就將頭別過去。

  「沒關係,」他冷冷地答道,根本口是心非,「你有權表示自己的意見。」

  「你實在不該那樣批評家父,你不知道身為執政者的難處。他一直在為百姓做事,不論你心裡怎麼想。」

  「哦,當然啦。為了他的百姓,他必須將我出賣給太暴人,這非常合理。」

  「就某方面而言,的確如此,他得向他們表現自己的忠誠。否則,他們可能會罷黜他,直接接管洛第亞。那樣難道會更理想嗎?」

  「如果連一名貴族都得不到庇護……」

  「哦,你淨顧著自己,這是你的一大缺點。」

  「我不認為不想死是個特別自私的想法,至少不該平白無故送死。在我走前,我還得跟他們鬥一鬥,家父就和他們奮戰過。」他知道自己越說越誇張,但這都是受到她的影響。

  她說:「令尊那樣做又有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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