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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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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倫則不認為自己感到「驚嚇」,假如有人要他形容目前的情緒,他會將它描述為「緊張」。從出生到現在為止,在他心目中,太暴人一直是太上皇。他父親雖然強壯有力,在自己的屬地上擁有絕對權威,其他屬地的人也都對他敬重萬分,可是在太暴人面前,他卻始終保持沉默,而且近乎低聲下氣。 太暴人偶爾會來到維迪莫斯,名義上是禮貌性訪問。他們會問許多問題,都與他們稱為稅金的年貢有關。維迪莫斯牧主是天霧行星的代表,負責徵收並運送這筆錢財,太暴人不時會翻翻他的帳簿。 太暴人駕臨時,牧主會親自攙扶他們步下小型艦艇。用餐的時候,他們總是坐在最上位,每道菜一律先請他們享用。當他們開口時,其他的談話都會立刻停止。 小時候,拜倫想不通為何需要如此小心侍候這些又矮又醜的人。漸漸長大後,他瞭解到一件事實,那就是這些人與父親的關係,等於是父親與牧牛人的關係。他自己也學會了用溫和的語氣對他們說話,並稱呼他們「尊貴的閣下」。 他把學到的這些牢記在心,因此如今面對一位太上皇,一個太暴人,他便不知不覺緊張得打顫。 他視為監牢的那艘太空船,在登陸洛第亞那一天,終於成為一座正式的牢獄。他聽到有人前來叫門,然後兩名粗壯的船員走進來,一左一右站在他身邊。隨後而來的船長,則以斷然的聲音說:「拜倫·法瑞爾,我以船長的身份行使我的權力——現在我下令拘留你,等候大王的行政官前來問話。」 所謂的行政官,就是這時坐在拜倫面前這位矮小的太暴人,他看起來漫不經心又毫無興味。而「大王」則是指太暴人的大汗,他仍住在太暴的母星,深居在傳說中的石造宮殿內。 拜倫暗自打量四周,他的手腳未受任何束縛,卻有四名警衛站在兩側,左右各兩名。他們都穿著太暴駐外警察的青灰色制服,每個都全副武裝。此外,還有一名佩戴少校徽章的軍官,正坐在那位行政官的辦公桌旁。 那位行政官終於開口對拜倫說:「也許你已經知曉,」他的聲音又尖又細,「老維迪莫斯牧主,你的父親,已經因叛亂罪遭到處決。」 他用一雙老眼緊盯著拜倫的眼睛,除了和善,他眼中似乎再也沒有別的。 拜倫維持著木然的狀態,由於什麼也不能做,使他感到萬分沮喪。若能大罵或是痛打他們一頓,會令他感到舒服許多,但那樣做也不能使父親複生。他想,自己其實明白這個開場白的用意,那是為了令他崩潰,讓他現出原形。哈,辦不到。 他以平靜的口吻說:「我是地球人拜倫·瑪蘭,如果你質疑我的身份,我希望跟地球領事取得聯繫。」 「是啊,不過現在純粹是非正式階段。你說,你是地球人拜倫·瑪蘭。然而,」阿拉特普指了指面前一疊文件,「這些信卻是維迪莫斯牧主寫給他兒子的。此外還有一張大學註冊收據,以及發給拜倫·法瑞爾的畢業典禮入場券,這些都是從你的行李中找到的。」 拜倫感到了絕望,卻沒有形之於色:「我的行李遭到非法搜查,我不承認它們可以當做證據。」 「我們並非在法庭上,法瑞爾或瑪蘭先生。你對它們做何解釋?」 「假如是在我的行李中找到的,那就是有人故意栽贓。」 行政官未繼續追究,這令拜倫相當驚訝。他的理由太過薄弱,顯然是極其愚蠢的謊言。但行政官不予置評,只是用食指輕敲著那個黑色信囊:「這封給洛第亞執政者的介紹信呢?也不是你的?」 「不,那是我的。」拜倫心中早有打算,因為介紹信並未提到他的名字。他說:「有個行刺執政者的陰謀……」 他突然打住,心中非常膽怯。當他終於說出這段精心設計的講詞後,才發覺它聽來完全不可置信。不用說,行政官正在對自己冷笑吧? 不過阿拉特普沒有那樣做。他只是輕輕歎了一聲,然後以迅速而熟練的動作,將一對隱形眼鏡摘下來,小心翼翼地放進桌上一杯生理食鹽水中。原本藏在眼鏡後的那雙老眼,現在看來有點淚汪汪的。 他說:「而你知道這件事?雖然你身在地球,遠在五百光年外?我們自己駐洛第亞的警察卻未有耳聞。」 「警察都在這裡,陰謀卻是在地球策劃的。」 「我懂了。所以說,你是他們派來的刺客?還是特地前來警告亨瑞克的?」 「當然是後者。」 「真的嗎?你為何想要警告他呢?」 「希望獲得一筆可觀的賞金。」 阿拉特普微微一笑。「至少這點聽來像是真話,你先前的陳述因此變得有幾分可信。你說的那個陰謀,詳細內容又如何呢?」 「那只能對執政者說。」 遲疑一下後,阿拉特普聳了聳肩。「很好,對於地方上的政治,太暴人根本毫無興趣也毫不關心。我們會安排你跟執政者會面,好為他的安全盡我們一己之力。我的手下會一直盯著你,直到你的行李取來為止,那時你就可以自由離去——帶他走吧。」 最後一句話是對武裝警察說的,然後拜倫就被他們帶走了。阿拉特普又戴上隱形眼鏡,剛才摘掉眼鏡所顯出的幾分無能神情,也就隨之消失無蹤。 他對留下來的少校說:「我想,我們得好好注意這個小法瑞爾。」 那名軍官立時點了點頭:「好!一時之間,我還以為你被騙倒了。在我聽來,他的故事相當不著邊際。」 「沒錯,正因為這樣,我們才得以操縱他一陣子。像他這樣的年輕人都很容易對付,他們心目中的星際陰謀都是從諜報影片學來的——他當然就是前牧主的兒子。」 此時少校卻猶豫起來。「你確定嗎?我們對他這樣指控有點不夠理直氣壯。」 「你的意思是,所有的證據都可能是捏造的?為了什麼呢?」 「他或許只是個誘餌,準備故意犧牲自己,以轉移我們的注意力,真的拜倫·法瑞爾卻在別的地方。」 「不,那太戲劇化,簡直不可能。此外,我們手上還有個立方晶像。」 「什麼?那孩子的?」 「牧主之子的,你有興趣看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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