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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此時房門再度打開,上校很快走了進來。

  「尊駕,那些地球暴民又回來了。」

  「什麼?那個玻契斯沒跟他的官員說嗎?他準備在這裡待上一周啊。」

  「他說過了,而他仍在這裡,可是暴民也在這裡。我們已經做好開火準備,身為軍事指揮官,我的忠告是我們立刻那樣做。您有任何建議嗎,尊駕?」

  「在我見到玻契斯前不准開火,把他送到這裡來。」他又轉過頭去,「艾伐丹博士,我待會兒再來收拾你。」

  玻契斯面帶笑容地被帶進來。他向恩尼亞斯行了一個正式的鞠躬禮,後者只是稍微點了點頭。

  「聽好,」行政官開門見山地說,「我接到報告,說你的人正向狄伯恩要塞集結。這可不是我們協議的一部分……我告訴你,我們不願引發流血事件,但我們的耐心不是用不完的。你能否讓他們和平解散?」

  「假如我願意,尊駕。」

  「假如你願意?你最好願意,而且立刻去做。」

  「門都沒有,尊駕!」教長秘書面露微笑,並猛然伸出一隻手臂。「傻瓜!你等得太久了,現在只好去死!或者活著做個奴隸,如果你喜歡的話。可是你要記住,那樣活著並不容易。」他的聲音變成放肆的辱駡——壓抑得太久,如今終於得到解脫,令他簡直得意忘形。

  這番粗暴激烈的言辭未將恩尼亞斯擊倒。此時此刻,恩尼亞斯無疑受到公職生涯中最沉重的打擊,但他仍保持了帝國職業外交官的冷靜鎮定。唯一的變化是他的倦容變得更深,臉色更加灰白,眼眶更加凹陷。

  「所以說,我雖處處小心,卻仍一敗塗地?有關病毒的說法——竟然是真的?」他的聲音幾乎帶著抽離而冷漠的驚異,「可是地球,你自己——你們都是我的人質。」

  「門都沒有,」教長秘書立刻以勝利者的姿態吼道,「你和你的手下才是我們的人質。如今病毒已遍佈整個宇宙,連地球也不例外。而在這顆行星上的病毒,足以滲透每片駐地上空的大氣,包括你的埃佛勒斯峰在內。我們這些地球居民完全免疫,可是你現在有什麼感覺呢,行政官?感到虛弱嗎?口乾舌燥嗎?額頭發燙嗎?這要不了多久時間,你該知道。而只有從我們這裡,你才能得到解毒劑。」

  恩尼亞斯有好長一段時間沉默不語,他的臉色蒼白,卻又突然現出不可思議的高傲神情。

  然後他轉身面向艾伐丹,以沉著冷靜、極富修養的語調說:「艾伐丹博士,我覺得必須懇求你的原諒,因為我竟然懷疑你的話。謝克特博士,謝克特小姐——我鄭重道歉。」

  艾伐丹咧嘴冷笑。「感謝您向我們道歉,這對每個人都有莫大的幫助。」

  「你的諷刺是我罪有應得。」行政官說,「抱歉我失陪了,我要回到埃佛勒斯峰,和我的家人一起等死。想要我跟這個——人妥協,當然,是絕對不可能的事。而地球行政官府邸的戰士們,我相信,他們在死前一定會忠於職守。在我們走向陰間的途中,保證會有不少地球人為我們照路……告辭了。」

  「等一等,等一等,別走。」聽到這個新的聲音,恩尼亞斯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頭來。

  約瑟夫·史瓦茲慢慢地,慢慢地跨過門檻,他稍稍皺著眉頭,身體輕微搖晃,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

  教長秘書立刻緊張起來,向後跳了一步。他突然起了警覺的疑慮,目不轉睛地望著這個來自過去的人。

  「不,」他咬牙切齒地說,「你不能從我這裡得到解毒劑的秘密。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配方,受過使用訓練的則是另外幾個人,他們如今都在安全的地方。在毒素發揮作用前,你無論如何無法竊取這些秘密。」

  「現在我的確無法竊取這些秘密,」史瓦茲表示同意,「但現在也不是毒素發揮作用的時候。你知道嗎,根本沒有什麼毒素,也沒什麼病毒需要撲滅。」

  這番話不算很明白。艾伐丹突然感到心中鑽進一個令人窒息的念頭:他的心靈是否早就受到干擾?難道一切都是個巨大的騙局,教長秘書跟自己一樣受了騙?假如真是這樣,那又是為什麼?

  恩尼亞斯卻說:「快說,老兄,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並不複雜,」史瓦茲答道,「昨晚我們聚在這裡的時候,我知道假如只是坐在一旁當個聽眾,我就什麼也做不了。所以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小心翼翼地對教長秘書的心靈下工夫……我絕不敢讓他察覺。結果,他終於做出請求,請行政官下令將我帶出去。當然,這正是我想要的,接下來就很簡單了。

  「我把押送我的警衛弄昏,然後直奔飛機跑道。當時要塞正在進行全天候警戒,飛機都加足燃料,滿載武器,隨時準備起飛。所有的駕駛員都在待命,我從裡面挑了一個——我們就飛到神路去了。」

  教長秘書似乎希望說些什麼,他的嘴巴無聲地扭動著。

  真正開口的則是謝克特。「但你無法強迫任何人駕駛飛機,史瓦茲,你頂多只能讓一個人走動。」

  「假如那樣做違反他人的意志,沒錯。不過從艾伐丹博士的心靈中,我知道了天狼星區居民如何憎恨地球人,所以刻意尋找一個生於天狼星區的駕駛員,結果我找到了柯勞第中尉。」

  「柯勞第中尉?」艾伐丹大叫道。

  「是的——哦,你認識他。是的,我懂了,你的心中表露無遺。」

  「保證如此……繼續說,史瓦茲。」

  「這位軍官極端憎恨地球人,我雖然進入他的心靈,也難以瞭解他的恨意。他想要轟炸他們,他想要毀滅他們,若非軍紀將他緊緊束縛,他隨時都會駕著飛機騰空而起。

  「這種心靈完全不同。只要一點點暗示,輕輕的一推,軍紀就無法再制住他。我想,他甚至不知道我跟他一塊爬上飛機。」

  「你又是怎麼找到神路的?」謝克特悄聲問道。

  「在我的時代,」史瓦茲說,「有個叫做聖路易斯的城市,位於兩條大河的交匯點……我們找到了神路,當時是黑夜,不過在放射線汪洋中,看得見一小塊黑色區域——謝克特博士說過,聖殿位於正常土壤構成的孤立綠洲上。我們投下照明彈——至少,那是在我的精神暗示之下——下面果然有座五角星形的建築,和我從教長秘書心靈中收到的圖像吻合……如今,那座建築的所在地只剩一個大洞,足有一百英尺深。那是清晨三點發生的事。沒有任何病毒送出去,宇宙仍舊安然無恙。」

  從教長秘書的嘴唇中,傳出一陣野獸般的狂嗥,又像是地獄惡魔發出的慘叫。他似乎準備一躍而起,結果——卻癱成了一團。

  一層薄薄的唾沫沿著他的嘴角緩緩流下。

  「我根本沒有碰他。」史瓦茲輕聲道。他若有所思地瞪著那個倒地不起的身軀,又說:「我不到六點就回來了,但我知道必須等到時限過後才能現身。那時玻契斯一定會得意揚揚地誇耀,我從他心中看出這一點。只有用他自己的話,我才能證明他有罪……現在,他就躺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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