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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第十六章 選擇你的陣營!

  這個時候,史瓦茲正在「芝加矯正所」地下第二層的一間囚室中。他躺在一張堅硬的長椅上,心中感到忐忑不安。

  這個通稱「矯所」的地方是個巨大的象徵,象徵著教長與他身邊的人在地球上掌握的權力。它是一座高大、有棱有角的石質建築,其幽暗的氣氛壓倒附近駐軍的軍營,正如同它的陰影緊緊籠罩地球上的罪犯,遠比帝國使不上力的權威更加有效。

  過去數世紀以來,有許多地球人關在這裡等候審判。這些人或是偽造、逃避生產定額,或是活過自己的時限,或是姑息他人的這種罪行,或是犯了意圖推翻地方政府的大罪。有些時候,過分開明且通常閑著沒事的帝國政府,會對地球司法的些微偏見不表贊同,此時行政官有可能取消某項判決。不過這麼一來,就代表革命即將爆發,或者至少會引起暴動。

  通常,當古人議會要求判處死刑時,行政官總會讓步。反正倒黴的只是地球人……

  這一切的歷史背景,約瑟夫·史瓦茲自然一概不知。對他而言,直接的視覺僅能看到一間小囚室,四周的牆壁只透出暗淡的光芒,家具只有兩張硬長椅與一張桌子,此外就是一處充作盥洗室兼衛生間的小壁凹。沒有任何可見天日的窗戶,通風孔送來的空氣則相當微弱。

  他摸著禿頂周圍的一圈頭髮,滿懷悲傷地坐起來。這場毫無目的地的逃亡(他在地球哪個角落能安然無事?)很快夭折,過程並不愉快,最後將他帶到這裡來。

  至少,他還可拿心靈接觸解悶。

  不過,這到底是好是壞呢?

  當初在農場的時候,它是一種奇異而令人不安的能力,他不知道它的本質,也未曾想過可能的應用。現在,它卻是個潛力無限的能力,值得好好研究一番。

  若是一天二十四小時無所事事,只能默想自己遭到監禁的事實,那是很容易使人發瘋的。事實上,他可以接觸到來往的獄卒,並將心靈纖絲伸向隔壁走廊的警衛,最遠甚至能延伸到遠處的所長辦公室。

  他巧妙地將那些心靈翻來覆去,在他的檢視下,它們像胡桃一樣碎裂——從乾燥的外殼中,稀裡嘩啦落下無數的情感與觀念。

  在這個過程中,他學到許多地球與帝國的現況,比他在農場兩個月的時間學到的(或者說可能學到的)還要多。

  當然,在他獲知的各個事項中,有一點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絕不會有絲毫誤解,那就是:

  他註定要命喪於此!

  根本沒有任何機會,沒有疑問,也沒有保留。

  可能就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反正他死定了!

  這種想法不知不覺變得根深蒂固了,他卻幾乎懷著感激接受了這個事實。

  囚室的門打開了,他立刻緊張兮兮地站起來。一個人或許能理智地接受死亡,意識每一部分都已坦然接受,但身體就像一頭原始的猛獸,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理智。時候終於到了!

  不——不是。進來的這個心靈接觸不含任何殺機。他只是一名警衛,手中緊握著一支金屬棒,史瓦茲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跟我來。」他厲聲道。

  史瓦茲一面跟他走,一面思索著自己的奇異力量。在警衛能使用武器前,在他能察覺到該動武前,自己早就能無聲無息、毫無預警地發動攻擊。他的心靈已經抓在史瓦茲的精神手掌中,只要輕輕一捏,它就會立刻報銷。

  但為何要那麼做?必定會有其他警衛趕來,他一次能對付多少人?在他的心靈中,究竟有幾雙無形的手掌?

  因此,他一直乖乖跟著警衛走。

  他被帶到一間很大、很大的房間。已經有兩男一女在裡面,他們都像死屍一樣攤開四肢,躺在三個很高、很高的平臺上。但他們不是死人,因為三個活躍的心靈顯而易見。

  麻痹了!熟人嗎?……他們是熟人嗎?

  他停下腳步向三人望去,警衛卻用力一拍他的肩頭。「上去。」

  室內還有個空置的平臺。警衛心中毫無殺機,因此史瓦茲爬了上去,他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

  警衛用金屬棒一一碰觸他的四肢,一陣刺痛後,手腳便仿佛脫離了他的身體。他現在只剩下一顆頭顱,不知道懸掛在什麼上面。

  他開始轉頭。

  「寶拉,」他叫道,「你是寶拉,對不對?就是那個女孩……」

  她點了點頭。他未曾認出她的心靈接觸,因為兩個月前,他尚未察覺它的存在。那個時候,他的精神力量只發展到對「氣氛」敏感的階段。如今回想起來,他記得一清二楚。

  但從她的心靈內容中,他能獲悉很多事。躺在少女旁邊的是謝克特博士,最遠的那位則是貝爾·艾伐丹博士。從這名年輕女子的心靈中,他能竊取他們的名字,感知他們的絕望,品嘗到每一分恐怖與驚懼。

  一時之間,他對他們十分同情。接著,他想起他們是誰,以及他們三人的身份,於是他硬起了心腸。

  讓他們去死吧!

  他們三人躺在那裡已經將近一個小時。這間大廳顯然是供幾百人集會之用,他們幾個囚犯被關在一角,幾乎就像不存在,顯得相當冷清孤單,彼此間也沒什麼好說的。艾伐丹感到喉嚨好像在冒火,他不停來回轉頭,那是他全身唯一還能動的部分,但那樣做毫無作用。

  謝克特閉著雙眼,蒼白的嘴唇緊緊抿著。

  艾伐丹拼命悄聲喚道:「謝克特,謝克特,我在叫你!」

  「什麼?……什麼?」那頂多只能算是微弱的耳語。

  「你在幹什麼?要睡著了嗎?想一想,老兄,好好想一想!」

  「什麼?有什麼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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