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硝煙散盡 | 上頁 下頁
一〇


  「真他媽懸哪!」陳卅低頭瞧了一瞧,褲襠下溜圓兩個小眼。「差點沒把老子嚇死。」

  李通財的機槍玩得就是高明,一排子彈摟出去,卻將牆壁打得火花四射。「你他媽往哪打?」鄭東貴劈頭蓋臉就是一巴掌,「小鬼子都在地上躲著哪!」

  「連長!這叫火力壓制。如果再配上迫擊炮,那小鬼子就……」話音未落,一枚拖著白煙的手榴彈在半空中轉了幾轉,「轟」的一聲,淩空爆炸在小鬼子頭頂,鬼子的慘叫聲迅速波及一片。

  「大膽!行啊!可真有你的,挺會選時機啊!」鄭東貴呵呵笑道。

  「跑吧!還廢什麼話?」陳大膽背起教書先生,帶頭滿街亂竄。

  「宋……宋先生掛花啦?」鄭東貴喘著粗氣,有些力不從心。穿皮靴跑起來就是不如穿布鞋實在。

  「眼鏡腿折了,跟掛花也沒什麼區別。」陳卅嘴裡說著,腳下的速度越來越快。

  「看看小鬼子跟上來沒有?」沖到岔道口,陳卅左右瞧了瞧。

  「沒有!」

  「好嘞!」陳卅順手摘下鄭東貴的軍帽。

  「你幹啥?」

  「借用一下,把小鬼子引開!」陳卅揚手將軍帽丟到另一個岔道口。

  「你咋不用別人的帽子?」

  「當官的帽子有特點,小鬼子一看就能明白。」

  陳卅腦瓜轉得快,小鬼子也不是什麼笨蛋。一名軍曹拾起大簷帽四下看了看,「第一小組這邊!第二小組那邊!」左右兩邊的岔道都沒放過,他雙管齊下。

  「我說!你這法子到底行不行啊?小鬼子好像沒上當!」鄭東貴心疼起象徵自己身份的軍帽。

  「沒辦法,小鬼子不吃高粱米,中國的習慣他大大地不適應!」陳卅苦著臉,心裡快速盤算應變損招。

  「不是我說,你老兄到底對義縣熟不熟?我怎麼感覺你瞎轉悠呢?」鄭東貴有些懷疑陳卅的能力問題。

  「熟,熟得很!」陳卅到也嘴硬,不過事實勝於雄辯,當一行人鑽出胡同,望著眼前的大門和門牌子,全都傻了眼。「關東軍駐義縣守備隊?」

  「完嘍!完嘍!完嘍……」鄭東貴兩眼一黑,一顆頭漲成了兩顆大。

  「達雷!(誰)」門口站崗的日本兵舉起了三八大蓋。

  「叭!」陳卅抬手就是一槍。教書宋先生舉著厚重的眼鏡片,清晰看到小鬼子的腦袋變成了高腳杯,路燈下,紅白之物就像開了鍋的沸水。

  陳卅似乎覺得不過癮,掏出手榴彈磕掉引信順手扔了過去。「轟」的一聲,全城的鬼子都知道他們在哪兒了。

  「陳大膽!你狗日的!這下讓你害慘了,肯定死得透透地!」鄭東貴想哭,可又哭不出來,一張大嘴憋憋屈屈地扭著。他左思右想也沒弄明白:自己憑什麼會死心塌地相信這個一身匪氣的陳鬍子?

  「跟老子沖!」陳大膽「嗷嗷」號叫,淩空又甩出去顆手榴彈。這下可好,這下可好,小鬼子更加確定他們的方位。

  「十個人哪!」鄭東貴掰著手指頭數道,「就憑咱這十個人,你就敢打日本守備隊?」

  「想死的留下,不想死的跟老子上!」陳大膽沒給他們舉一反三的時間,瞪著一雙血紅牛眼,大喝一聲,踏著日本兵屍體,直接沖進守備隊大院。

  陳大膽一戰成名——想不成名都不可能。他算是摸到了日本人的死穴。義縣日本駐軍原本就兵力不足,經陳大膽在警署這麼一折騰,日本人不假思索就從守備隊抽調大量兵力迅速增援。結果,導致偌大的守備隊僅剩下十幾個日本兵和一群隨軍婦孺。

  院子裡的日本兵不敢隨便開槍,原因很簡單,這裡堆滿了汽油。可是陳大膽沒這種顧慮,他掄起盒子炮專打汽油桶。

  「大膽!咱們費勁扒拉逃出來,不是為了要自殺吧?」鄭東貴差點沒讓陳卅給嚇出尿來。說什麼也晚了,一顆子彈就足夠解決問題。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不但把全城的日本人給嚇得「嗷嗷」亂叫,而且就連被槍聲驚醒的中國老百姓,也被震得雙耳「嗡嗡」作響。甭想睡了,他們鑽出被窩走出家門,紛紛詢問:「是不是義勇軍打回來了?」

  遙望一片火海的駐地,守備隊長中野號啕大哭。據後來守備隊的張翻譯官描述,中野哭得比較有特點:撅著腚,一邊以頭拱地一邊念叨著日本俳句。中野隊長傷心至極,他傷心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守備隊中的婦孺是他的家屬。

  陳卅把這裡搞得驚天動地,他自己也被氣浪高高卷起摔得七葷八素。宋先生的眼鏡腿又折了一根,萬般無奈,他只好拽著鄭東貴的皮帶,走哪兒算哪兒。寧可被日本人打死,也不想被陳大膽給活活嚇死。

  日本人沒心思去追什麼「反滿抗日」分子了,他們專注地找水,找沙子。忙活了整整一宿,一身油泥的中野望著地上蜷縮的焦屍,欲哭無淚。

  「中隊長閣下,請您節哀!」張翻譯官難過地擦擦眼睛,「嗨!老天真是不長眼睛。中隊長閣下為了日滿親善漂洋過海,沒想到……沒想到竟遭此橫禍。老天哪!你到底長不長眼睛!你看看信奉你的子民究竟得到了些什麼?」說著,他和中野兩人抱頭痛哭。

  「中隊長閣下!」喜多軍曹尷尬著臉,不得不破壞二人這種「和諧」的氣氛。

  「哪你?(什麼)」中野瞪圓了眼睛。

  「這個……我們實在分不清哪位是尊夫人。」

  「叭嘎!」中野暴跳如雷,掄圓了巴掌扇得喜多軍曹花費畢生去分辨東西南北。「你就是一頭豬!」中野喊道,「沒長男根的,肯定是我的家人!」中野不愧是一位優秀的帝國軍人——在如此巨大的打擊之下,他依然保持著清醒頭腦。

  可是從錦州聞訊趕到義縣的青木秀雄,就表現得差強人意了。讀罷陳大膽留下的討逆檄文,氣得他拔刀砍碎桌子,並把屋內的「榻榻米」(日本地席)插了無數個小洞。

  「青木閣下這是怎麼啦?」張翻譯官小心地詢問中野。沒等中野解釋,青木大聲咆哮道:「該死的陳四海!你居然如此膽大,我一定要把你千刀萬剮!千刀萬剮!」

  中野無奈地搖搖頭,低聲對張翻譯官說道:「張桑,這是中佐閣下永遠的痛。」

  「噢?」

  「陳四海不應該提『奶奶』兩個字。想當年,明治大帝為了打敗清國海軍,下詔百姓為帝國捐款購買戰艦。中佐閣下的奶奶——當時還是一名學生,她向嫖客出售自己的初夜權,並將所得收入全部捐獻給帝國海軍。」

  「噢……」

  陳卅等人是幸運的,他們在中國百姓的掩護下,順利翻越了城牆。天亮時分,當眾人沖進城外的一片樹林之後,鄭東貴仰躺在地上,喉嚨里拉起了風箱。

  「謝天謝地啊!我居然還能活著。」像是在瀝青裡打個滾的鄭東貴,嘴裡直念「阿彌陀佛」。

  「名號算是闖出來了,」陳大膽心裡舒坦,暗自琢磨,「就差『四梁八柱』外加小崽子。(指手下的土匪幹部和嘍囉)」心裡想著,目光不知不覺瞄向了這幾個渾身焦黑的東北軍。

  鄭東貴搖晃著身子爬起來,辨認了一下方向,拄著一根枯枝就要向西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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