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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我覺得謝有盼同學說得對,他們能貼大字報,咱們也能貼啊。他貼五百張,我們就用一千張給他們糊上!我們也用橫掃牛鬼蛇神的名義,但是要保證自己的同志不受無辜的打擊……像他們那樣,把老院長摁在地上磕頭,還帶個高帽子,不是咱無產階級革命者的手段,而是法西斯的手段,是必須要抵制的!他們可以搞聯合,我們也可以搞,連清華附中的『保皇派』紅衛兵我們也能拉過來……」

  法律系學生會主席王江是個暴脾氣,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前天晚上土革支隊的人沖進法律系教研室,要抓走最後的幾個黨外教授,法律系學生會在王江的率領下奮起反擊,在樓道裡和土革支隊打成一團,雙方人員都有負傷的,王江以鼻青臉腫的代價打斷了賀衛東的鼻樑,短時間內,那小子不能再振臂高呼了。

  「就這麼定了!以支黨護校革命公社的名義向全校發出呼籲:保護學院黨委和教師中的好同志,反對不分青紅皂白肆意抓人的反革命行為!要求用合理的方法揪出藏在學院中的走資派和反動學術權威,向一切想以『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為名義,實際上在進行反革命迫害罪行的反革命分子,實行堅決的反擊和鬥爭!王江你們來刷大字報,要用光所有的紙,把北京法律學院在一夜之間徹底改頭換面!」

  「沒問題,我們有三千多張大紙,管夠用了!」王江興奮地摩拳擦掌,臉上的青紫瞬間猙獰起來。

  「老裘,要辛苦你和其他院校的保皇派聯繫一下,爭取得到他們的聲援。另外看看他們是怎麼做的,有無鬥爭經驗可以借鑒?」

  「媽的!我下午就帶人去辦!」

  「張書記,新市委給不少學校都派了工作組,你能不能和團委北京市委通個氣兒?最好給我們也派個工作組過來指導一下。」

  「這個有些困難,我已經試過了,各校的工作組態度也不一樣,有的支持紅衛兵,有的支持校黨委……看看吧。」

  「最後呢,最重要的是發動廣大同學支持我們,學院廣播站落在土革支隊手裡,一定要奪回來,我帶隊,需要三四十個人,老六你準備一下演講稿,我們攻下來你們就廣播。」

  「人再多帶點吧?賀衛東他們不會甘於廣播站被奪,會全力反攻的,你們攻上去後,我們的大字報也就準備好了,到時能帶幾百人去支援你們。」

  在男生宿舍401房間,老大鄔名章和老六胡根進同謝有盼堅定地站在一起,另外兩人則跟了老三賀衛東。

  「人越多越好!同學們,大家要記住,真正的鬥爭已經開始,大家要義無反顧,全力以赴,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只要我們堅持真理,堅持正確的革命方向,全校師生一定會支持我們,黨中央和毛主席也一定會支持我們!毛主席萬歲!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跟著謝有盼振臂高呼。江南雨恰好走進團委辦公室,見自己心愛的人站在凳子上,正帶領大家高聲呼喊。他的眼睛血絲遍佈,凶光畢露,他聲嘶力竭的樣子是如此可怕,竟讓她不寒而慄。

  奪取廣播站的行動比想像中要困難得多。賀衛東並非等閒之輩,已經想到保皇派的人有可能來打它的主意,就派了重兵把守,二十幾個人日夜守衛,有的人還有棍棒等武器。沖上去的第一批人被打了回來,整得頭破血流,哇哇地叫著。

  「他們人不少,還有傢伙,堵在樓梯口,沖不上去!」

  看著光榮負傷的同伴,謝有盼火從中來,這是血的鬥爭,是真刀真槍的鬥爭。

  「日你媽的,老子有年頭沒見血了!同學們,為了保衛學院的老一輩革命家們,堅決和反動派們鬥爭到底,跟我上!」

  謝有盼抄起一條凳子腿兒,一擼袖子,當頭沖進了大樓。後面幾十個人紛紛效仿,操起各種能用的武器,殺氣騰騰地跟了上去。

  「沖啊……」

  謝有盼高喊著沖上了二樓。沒想到就這麼一陣工夫,土革支隊的人竟然搭起了工事。十幾張桌子把樓梯擠得嚴嚴實實,土革支隊的人躲在後面,拼命扔著板凳和磚頭。一塊磚頭帶著風砸來,謝有盼側身一躲,後面的一個同學前胸被砸個正著,登時就仰倒了,幾口氣翻喘了幾下,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謝有盼大怒,將手中的凳子腿兒扔了上去,那棍子翻著跟頭越過一堆桌椅。只聽見後面一聲慘叫,估計是中了。土革支隊的人見來者不善,哇哇地高喊著,桌椅板凳和磚頭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排除萬難,不怕犧牲,去爭取勝利!沖上去!」

  謝有盼咬牙挨了幾下,沖到對方的工事前面,奮起神力,一把將下面的桌子腿兒舉了起來。老大和老六見了,也沖上去幫他,幾人用盡全身力氣,大喊一聲向上推去,奇跡出現了,十幾張沉重的桌子被他們舉了起來,樓梯已經露了出來。後面的同學也沖上前來,齊心協力向上推去。土革支隊搭起來的工事倒成了支革公社的武器。上面的人往下無法使力,猶豫之間,那一大堆桌椅板凳已經躍上了他們的頭頂。轟隆一聲巨響,土革支隊十幾個人就被壓在了下面。

  謝有盼一馬當先,跳過障礙物直奔廣播站而去。樓道裡漆黑一片,迎面黑糊糊地上來兩人,掄起棍子就打。謝有盼心中冷笑,老子當年玩兒菜刀打群架的時候,你們還是光屁股娃哩。他輕鬆地讓過兩根棍子,一個箭步,左手成刀狀,硬梆梆砍在左邊這人的咽喉上,緊接著右手成拳,從右邊這人的鼻樑上橫砸了過去。這都是父親教過他的招數,一個是打七寸,一個是打橫樑,都是一招制敵的狠招。果然,左邊這個倒在地上拼命地咳嗽了,右邊那個捂著鼻子翻了白眼,鼻血像瀑布一樣從手指間沖下來。

  一招得手,謝有盼奪了一根棍子,拉開架勢,揮舞得上下翻飛。土革支隊的人見來人是謝有盼,本來就有點怵,又見他竟功夫了得,再抵擋就力不從心了。謝有盼帶著大家殺開血路,一窩蜂般沖進了廣播站。一男一女還在聲嘶力竭地沖著話筒喊,見他們沖了進來,女的嚇得住了嘴,男的視若無睹,仍然咬牙喊著。支革公社的一個強壯的隊員上去,拎住那人的脖子,把他狠狠地扔了過來。

  「你們這些反革命分子,竟然敢進攻我們革命組織的堡壘?這是向文化大革命的惡毒進攻!」

  面對這麼多棍棒,這小子竟然還能罵出來。謝有盼憤怒之餘,倒還真有些佩服他。等走出逆光的地方,才發現他竟是宿舍老四王齊富。

  「你他媽的才是反革命……」

  團委的人火了,某人一板凳把王齊富砸倒在地。女播音員發出一聲尖叫,撲到了王齊富的身上。謝有盼大怒,一把抓住打人者的衣領子,惡狠狠地說:

  「你幹什麼?我們是來攻佔廣播站的,不是來打人的!我們是革命者,不是法西斯!帶他們下去!」

  「謝有盼,你他媽的少跟老子來這一套,老子不怕死,你們打死我,老子是革命烈士!你為了那個反革命的破鞋女人,公然和無產階級為敵,充當走資派的走狗,我們土革支隊決不會善罷甘休的!有種你就打死我!老大,老六,你們要不立刻和他劃清界限,咱們兄弟情義也就盡了,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

  王齊富吐著血沫大喊著,女的已經哭成了一團,幫他擦著嘴角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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