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士兵突擊 | 上頁 下頁
七〇


  史今:「好漂亮。」那些人們早就習慣甚至厭煩的一切,在他眼裡近似天堂。

  高城:「每次回家我都恨不得呼叫空投!直升機大隊,呼叫支援!二環又堵啦!」

  史今:「真該叫三多和六一都來看看。」

  同一片天空下的許三多正在糾正一個射手的姿勢。他似乎能聽見有人叫他一樣,看看湛藍的天穹。今晚無雨,有星。

  高城和史今已經接近他們這趟旅途的終點,高城將車併入慢車道,讓史今能看清周圍的一切。

  史今看了一會兒就不僅是在看了,在哭,由著眼淚從睜大的眼睛往外流,但他仍在看,車再慢也有個限度,他只有車駛過的這段時間可以滿足自己的心願。

  一包紙巾遞過來,高城儘量不看他。

  史今:「我班長說,有眼淚時別擦,由它自己幹就誰也看不出來。」他微笑,「這叫自然幹。」

  一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真的過得很快!

  王慶瑞的車在師部辦公樓前停下,他仍坐在車上沒動,把手上的一份文件又翻了翻。司機並不想打擾他,輕輕地把車熄了火。王慶瑞意識到什麼,把材料合上,塞回厚厚的牛皮紙卷宗袋。那是份三五三團的整編方案,師部會議上議定本月必須呈交的東西。王慶瑞下車,進師部,緩慢而沉重,忽然有點像個老人。

  等他再次從師部出來時,手上已沒了那份文件,心情仍然不爽利。他在上車時發現了許三多,後者正拎著自己簡單的行裝在等待。王慶瑞將一隻手伸到方向盤上摁喇叭。

  對忽然看見一個本團人的許三多來說,實在是驚喜,即使是個團長。他跑過來。

  許三多:「團長好。」

  王慶瑞似笑非笑:「幸虧你只教一個月,表揚你的電話我都接煩了。」

  許三多:「對不起。」

  王慶瑞當然不是要為這事興師問罪:「在幹嗎?」

  「這邊沒事了,我在等車回去。」

  「明天才有車去三五三。」

  「那我碰碰運氣。」

  王慶瑞苦笑,因為有個人會蠢到等一輛明天才會走的車:「你運氣不錯,有輛車走了。」

  許三多立刻四顧:「哪輛?」

  王慶瑞:「這輛。」

  許三多不吭氣了,和本團團長同車,不用想他就沉重起來。

  王慶瑞:「你寧可多耗一天嗎?……我一路也想有個說話的伴呢。」他發現這個對這個人不大有用,所以很快換了一種語氣:「上車,這是命令。」

  許三多上車,和他的行李縮在車後座的一角。

  車在駛,輪在轉,車裡人各種的心事也在轉。說是要找個人說話,卻弄上個正襟危坐一言不發的傢伙,王慶瑞也只好找話說。

  「許三多,還在背技術資料嗎?」

  「不背了。那很傻……而且,很多更有用的事情……要做。」

  他不太敢確定是對是錯,也許該囫圇吞棗背了回去。

  「那做什麼?」

  「看書……咱們圖書館目錄從A到Z,我才看到D……沒時間。」

  司機咬著牙樂,王慶瑞則看不出贊同與反對:「你是這樣看書的?從A到Z?」

  「我不知道怎麼看……我沒文化。」

  他是準備迎接批評,但王慶瑞不再說話,一隻手指輕輕扣著車窗,好一會兒:「鋼七連怎麼樣,許三多?」

  「我在努力。」

  「不是查你的表現,是問你的感覺。」

  「好。」

  「怎麼個好?」

  「好就是好,就是……很好。」

  王慶瑞看著車窗外有點茫然,他是理解那個簡單的字的,尤其從一個兵嘴裡說出來:「如果沒了呢?」

  「怎會沒了呢?」

  「我是打個比方。」

  「為什麼沒了呢?」

  王慶瑞:「假如……」他從車內的倒鏡裡看見許三多,那位是真真切切地已經開始發愁,他笑,「就是開個玩笑。」

  許三多點點頭,機械地笑笑。王慶瑞暗暗地歎著氣:「你知道嗎?以前我就盼換裝新型主戰坦克,現在真要換了,我又害怕。因為老坦克是四人乘員組的,新坦克自動裝彈,只要三個人。你明白嗎?」

  許三多:「明白。因為三個就要走一個。」他近乎慶倖——幸好七連是使步戰車。

  王慶瑞:「跟你的戰友分離過嗎?許三多。」

  「有啊。」

  「挺得住嗎?」

  「挺得住。」

  聽許三多這麼說,王慶瑞心情多少好受了些。可許三多跟著又說了:「就現在。我跟他們分開一個月了。還好,挺過去了,我這就回去了。」

  王慶瑞的心情無法抑制地被他又送入一個低谷。顯然,他懷著十分沉重的心事,但他一時不能告訴許三多。那就是他剛才拿著的「機密」。

  到了團部大院許三多下車後,站在路邊,看著那輛載他回來的車駛開。車上的王慶瑞直直地看著前邊,像在想事又像在想事。

  我好像又把人給鬱悶了。我經常一無所知地讓人鬱悶。

  回家比團長大人的心情更重要,目送的程式完畢,許三多拎了東西徑去他的連隊,步履幾近輕快。

  七連的一切讓人欣慰地沒有改變,宿舍外的活動場地上只有一個執勤的兵。許三多張望著走過,微笑,敬禮,回家。執勤兵猶豫地看著那個走進樓道裡的背影。

  宿舍裡沒人,這很正常,訓練嘛。許三多讓行李中的一切回到它們該在的位置,正看的書放桌上,要看的書放櫃裡,水杯在櫃上,背包入牆上的列,臥具回牆上,一切都熟悉得讓他愉悅。

  然後抬頭,上鋪是一張空鋪板,史今是上鋪。許三多把手伸了上去,似乎想證明自己視覺上出現了問題。鋪板是木質,粗糙,空得猙獰。然後他轉身,剛才有樣東西被他從視覺裡忽略過了:一個打好的,將要被人背走的迷彩包。

  七連那執勤兵仍在空地上戳著,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瞟著三班宿舍的窗戶。窗戶忽然一下打開了,說打開不合適,就力度來說更像撞開。許三多氣急敗壞地沖他嚷嚷:「人呢?!」

  執勤兵想說點什麼,但像是一下哽住了。

  許三多用一種瘋狂的速度穿越著團部大院,軍容和軍儀早扔到九霄雲外了,他沖散了一個隊列,跳過了一個花壇,一路違反著森嚴的規定。兩名警衛連的兵追在他的身後,卻終於對他的速度望洋興嘆,只好站住記下他的單位番號。

  目標是車場。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