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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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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三多的聲音在窗外,敲擊的聲音也未停:「我不愛打牌。」 「你愛幹啥呢?棋?象棋,軍棋?卡拉OK?你要不唱卡拉OK?」 仍在敲著:「我不會,什麼都不會。」 李夢對著薛林擠眉弄眼:「忍一會兒,再忍一會兒,再忍個三五天他就歇啦。」 薛林不信:「這話你三五天前就說過啦!我恨不得就……」 「恨不得什麼?」老馬把牌放下了,「我跟你們幾個說,他沒有做錯,你們也不准胡來。如果再有這類有損本班安定團結的言行,我就——」他一巴掌拍在牌桌上。 這天幾個人從營地裡走過時,走得都極不自在,因為駐地間忽然有了條路。 車體寬度,長度還沒跨出駐地,只能說初具其形。路一邊堆著許三多從各處撿來的石頭,都比荒原上常見的為大,而且因為此地富含礦脈,有著各種色彩。另一邊是已經被砸碎的石頭,砸成同等的大小再分門別類,考慮到這是一個人幹的,又是一個小奇跡。他們都存心避開那條剛初具雛形的路,老馬亦然。 傍晚的時候,李夢在窗口瞧著,外邊在敲擊。窗外的暮色金黃而輝煌,外邊的人應該是不折不扣的沐日而作。李夢對著屋裡的人說:「他根本就是塊木頭,對著那麼好的景色不會抬頭去看,這樣的人乾巴、枯澀,全無情趣。」 屋裡無人回應,但李夢說話的習慣向來是只要有人聽見。 「這哪是在修路?是在……在磨路。以為他拿石頭砌出個路沿來就算了,結果他號稱要把這條路用石頭鋪上。這是半沙化地,草原,你們說那些石頭他從哪塊翻出來的?你們說?」 無人回應。於是李夢問窗外:「許三多,你把石頭一個色放一堆幹什麼?」 「我想砌……砌……圖案」許三多自己也不知道砌什麼圖案。 李夢向著屋裡攤手:「聽見沒?還圖案。他以為他在搞藝術,我看他要被藝術搞……你們看著我樂什麼?」李夢匆匆從窗前走開,「我要把他寫進我的小說,我一定要把他寫進我的小說。「於是宿舍裡的字紙簍裡又扔進了兩個剛揉就的紙團。 許三多撿石頭去了。 李夢,薛林和老魏過來,三人你捅捅我,我捅捅你,然後三人不約而同開始做同一件事情:跳上石堆,連踢帶刨,把些石頭灑得遍地都是,一泄心中怨氣和怒氣。 薛林一跤摔倒,三個做賊心虛的傢伙連滾帶爬,一窩蜂逃回宿舍。 許三多進來,那幾人破天荒地第一次沒有打牌,薛林在翻書,李夢在寫和撕,老魏在發愣,三人都有些心虛。 許三多興高采烈,精神頭十足,這可能是那幾位不喜歡他的主要原因,他真有事情幹,儘管是那幾個絕對不打算去做的事情。 許三多:「草原上的風好大呀!我撿的石頭都給吹跑啦!」 老馬瞧那幾位一眼:「什麼歪風能吹得跑石頭?」 許三多:「也沒吹多遠,我撿回來就是啦。班長,你看見我工具了嗎?」 老馬又看看那幾個:「李夢、薛林、老魏,你們知道嗎?」 「啊?哦?灶眼堵了,我們拿去捅火了。」 「你家捅火用錘子?一分鐘之內放回原處。」 薛林和老魏飛跑著出去。老馬神情鬱鬱,他並不太清楚自己的立場,只是在就事論事地解決問題。 今兒是個大風天,陰著,滿場飛沙。窗外的路已經延伸得很遠,盡頭處有個小小的人影,那是許三多。李夢又在窗前施展他的口才,事情已經在往極端上發展,每個人都在失去原來一直恪守的分寸。李夢則是乾脆地在對著那個遠影大叫。 「你這傻子!給個棒槌當針使的凱子!不分香臭的驢子!」 他嚷由他嚷,那條路現在已經是這麼個長度,風沙下,路那頭的許三多絕聽不見他的喊聲。倒是老馬抬頭瞄了李夢一眼:「噯噯,適可而止吧。」 可李夢絕沒要止住的意思:「我說哥幾個,大傢伙心照不宣吧。班長,你要不要把你算在我們裡頭,是你自己的事。」 老馬停了在擺的橋牌,有點驚訝地又瞄了一眼:「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咱們為什麼能心安理得?一隻走失的羊都能讓咱們高興半天,咱們怎麼就能在這麼個地方待下來?」 誰都看看他又低頭,似乎沒人在聽,但每個人都在等他的答案,他把五班最敏感的問題提上了桌面。 李夢很自信地翻出答案,可說有些過度自信:「因為我們不抱希望。」他看看那幾個人陰沉的臉色,決定稍微收斂一些,「或者說,我們只有希望,我們抱定一個在這裡無法完成的希望,我們在做的事情都不可能完成,也不打算完成。」 風沙很大,遠處的許三多也就小而模糊,他正逆著風在把新鋪就的路面夯平。 李夢的說話也有些風沙的凜冽:「現在來了個傻子,他真的打算,一門心思地把他的事情做完。我不討厭他,說真的我們都不討厭他,可我煩,你們別不吭氣,你們也煩。現在砸石頭的聲音聽不到啦,可外邊有個人在幹活,幹他不知所謂的活,我們很煩,以前做得很高興的事突然沒了意義,我們突然覺得也該幹點什麼?說到這裡,他很慘淡地笑——可是幹什麼?我們能在這幹什麼?你們知道嗎?我那次去團裡辦事,抱著一棵樹哭,我一邊哭一邊想,哭什麼?這只是一棵樹,一棵樹,一棵樹……」 他狂態畢露,那幾個人的臉色也越發陰沉。生存在一片絕對看不到樹梢的風沙星辰之中,每個人都有同樣的苦楚。 薛林忽然將手裡快洗爛了的牌重重拍在桌上。 老魏:「閉嘴!」 李夢毫不示弱:「別沖我吼!你們真想吼的人不是我!你們不要吼兩句嗎?我剛試過了,他聽不見。」 薛林到窗前,聲嘶力竭:「白癡!!」 老魏索性打開因風沙而緊閉的窗:「二百五!」 老馬終於憤然而起:「你們有夠沒夠?」 李夢回頭拉老馬:「班長也要吼一下嗎?你真的很需要吼一下。」 老馬是那種容易疑惑的人,而且一疑惑就忘了原本的怒氣:「我為什麼要吼?」 李夢很認真地看著老馬:「打他來這最早過不安穩的是誰?」 老馬看著他:「我為什麼要過不安穩?」 薛林、老魏兩個剛喊掉了火氣,一邊捂著嘴偷樂,老馬狠狠瞪了他一眼。 老馬忽然歎了口氣:「你們就是想我下個命令,讓他把那路停下來,對不對?」 幾個人不說話,不說是也不說不,但確有一種期待。 老馬搖搖頭:「我不會下這命令,知道為什麼嗎?」他單對著李夢說,「許三多不聰明,可不是個混蛋,你聰明,總能讓多數跟你站一邊,總能讓大家的矛頭指著你想對準的人,可是多少……有點混蛋。」 這就是總結,李夢再笑不出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老馬噓口氣想走開。 李夢在他身後冷冷地說:「好了,他已經成功地讓咱們咬起來了。」他語氣冰冷,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老馬站住了,他能忍受一切但不能習慣這種冰寒徹骨,他幾乎要打個寒噤。老馬看著窗外,那個小小的人影還在忙碌,這屋裡的世界似乎傷不到他,這屋裡的世界似乎就根本與他無關。老馬看起來很疲勞也很悲傷。 幾個兵稀裡嘩啦地在伙房裡吃飯,前天蒸的饅頭,像粥一樣的麵條,伙食並不差,但因為這地方不大有軍紀約束,五班吃飯看起來十足是單身漢們的湊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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