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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我知道,我准的假。」老馬竭力讓自己回到平時那樣,無所謂有無所謂無,心事很重但老好人一個。

  「我、我又明白了。」許三多很快聽到老馬重重吞下一口空氣的聲音,似乎呼吸被空氣噎到。於是他就越發膽怯,「我知道我總是把事情搞錯,而且我笨,每次就能明白那麼一點點。」

  五班最怕軟話的人叫老馬。老馬就立刻把那口氣吐出來,趕緊往回收:「沒有啦。你認真思考是很好的,只是有點……想得太多了。」

  「可我剛才還是想明白了。」

  老馬只好沒精打采地鼓勵:「哦。想明白了什麼?」

  許三多很認真,認真到說話都有點一字一頓:「打撲克牌是不對的。」

  老馬做好了再被噎一下的準備,可這回他結結實實被嚇了一跳:「打撲克牌有什麼不對?價廉物美,又能動腦又能打發時間。許三多我必須跟你說清楚,現實地講,撲克牌是五班的根本,因為它需要四個人齊心協力,尤其在這種環境下,有助於維護集體的團結。」

  許三多眼直直地看著他,老馬被看得有些赧然,現實的道理很多時候聽起來就是歪理。

  「哦。」許三多哦得茫然,因為不信服。

  老馬歎了口氣,他不大自信:「我在找一種五個人的玩牌方法,你好和大家打成一片。」

  這事讓許三多堅定得不像許三多:「我不玩,玩撲克牌沒意義。」

  老馬又歎了口氣,這些天他快把山也歎倒了:「什麼有意義?」

  許三多很有主見地道:「我二哥就是玩牌玩得就不大回家了,雖說我倒不覺得像爸說的那樣,他變壞了。」

  「可是什麼有意義呢,許三多?人這輩子絕大多數時候都在做沒意義的事情。」

  「有意義就是好好活。」

  老馬又有點噎:「那什麼是好好活呢?」

  「好好活就是做有意義的事情。」許三多看一眼老馬後強調,「做很多很多有意義的事情。」

  老馬聽到這裡幾乎想冷笑,幸虧這個人並不擅長做出那種偏激的表情,他對生活中常見的碌碌無為甚至不會憤怒,只是有一天就發現,自己已經消磨成現在這樣。

  老馬站起來:「你跟我來。」

  所到的地方並不遠,就在倉庫門外。老馬對這塊小小營地劃了一下手,把幾間東倒西歪屋全包括在裡邊。許三多就看這塊雜草與砂石間生的營地,這永遠是片被歲月侵蝕的土地,朔風和時間永遠在消磨這幾間房和這裡的人。

  「你看。」老馬指著營地說,「是不是很寬敞——對五個人來說。這裡最多的時候駐過一個排,三五三團最好的一個排,排長是現在三五三團的團長。」

  許三多哦了一聲,對這種事他不大有感覺,因為他甚至連本營營長都不曾見過。

  「他們被這地方荒的,也被日子給耗的,那時候的排長,也就是現在的團長就想修條路,做有意義的事情。」老馬從腳下直指到了遠處。

  許三多瞪眼看,可即使是調來世界一流的偵察器材也絕看不出這裡曾有過路的痕跡。

  「最後沒修成,一個滿員排,三十多人,也半途而廢。意義是經不起耗的,今天明天你說有意義,今年明年呢?過一個十年呢?還是這地方,還是這荒土,你看得出意義來嗎?」

  許三多抓了把土,砂質從指縫裡漏下,剩下是什麼都派不上的小石子兒。

  「明白我說的麼?」老馬看著許三多,希望他明白,這地方抱太多希望不好,會失望。

  許三多好像沒聽懂:「修路很有意義。」

  老馬傻了一下,湊得更近地看許三多,他確定一件事,不管是聰明人碰上笨蛋,還是有經驗碰上零經驗,剛才的話全白說,根本不在一個思維頻率。

  老馬一番苦口婆心全成了白扯,生氣了:「那你修條路吧,許三多,有這麼一步寬就行。」

  「那太窄了。」許三多看了老馬一眼,老家叫它田埂道。

  「那就五步。」老馬把自己氣樂了,「坦克車體的寬度,標準吧?咱們是裝甲步兵團嘛。」

  許三多很認真地想著:「是命令吧,班長?」

  老馬苦笑著走開:「如果我會命令你們做做不到的事,嗯,那就是命令。」

  他打算回宿舍,今天就算到此為止了。

  許三多臉上抑制不住地興奮:「班長,這是我到五班接到的第一個命令!」

  老馬回頭看看他,許三多興奮上臉的表情讓他再走兩步又回頭看看,這次回頭老馬忽然有一個感覺:他也許是惹了禍。

  草原的夜裡風很大,聲音能在黑暗裡傳出很遠:高高的山上一呀一頭牛,尖尖的角來歪著一個頭。李夢幾個談笑風生地自黑漆漆的草原裡歸來,忽然愣住。

  幾間屋之間用石灰劃上了整齊的白道,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就此地的一成不變,那算一個改變。幾人猶豫了一下進屋。

  老馬獨坐桌前在擺橋牌,那三人進來:「許三多呢?」

  老馬瞟他們一眼:「撿石頭去啦。」似乎有點心虛,「他……想修條路。」

  三個人都傻了。

  老馬接著說:「一條路,從這到哨位那,他覺得那很有意義。」

  老馬撓撓頭,他越發心虛得沒邊:「也許我說錯了話……好像下了那麼道命令……」

  李夢他們的似笑非笑終於爆成了笑,那三個傢伙你拍我打,李夢和薛林甚至互相三擊掌,再撞了一下屁股。

  老馬正為那道命令不安,於是瞪他們:「搞什麼?這沒有妨礙你們打牌。」

  薛林樂了:「何止啊?班座!這意味著,許三多終於入鄉隨俗,不再騷擾我們的生活!你想啊,一個人,修條路,在這,從這到哨位……班座,你不會插手吧?」

  老馬搖頭不迭:「我?幹點什麼不好?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對呀!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根本是不打算完成的事情嘛!就是一個打發時間嘛!……你們看著我幹什麼?你們笑什麼?我說錯什麼了嗎?」

  他們四個人在打牌,心煩意亂地一聲不響,絕對沒了平時的咋呼。

  外邊多了一種漫長的敲擊石塊之聲,簡直是無休無止。

  薛林忍不住了:「這他媽的……」

  老魏撓撓頭,幾乎沒心看自己的牌:「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老馬瞪著自己的牌:「他干擾你們了嗎?」

  老魏:「他干擾你了嗎,班座?」

  「當然沒有。」可老馬瞪著牌的眼睛完全沒有焦點,所以老魏絕不相信地看著他。

  老馬乾咳一聲:「你們在打發時間,他一樣,在這誰都有權打發自己的時間。」

  薛林竭力讓自己的語氣熱情一點,對著窗外:「許三多,我教你打升級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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