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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戴嶽罵了一聲:「可卑!」便撿起軍帽,扣在青煙直冒的光腦殼上,開始打自己的算盤了。

  紅軍總部規定全軍總攻擊時間是上午十時,紅三軍九時半發動攻擊。實際上,不是提前半小時行動,而是提前了三個鐘頭與敵戰鬥。從早晨七點打到上午十點,攻不下敵人的山頭。戰士們沖過去,一批批地倒下來,黃公略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在陣地上來回急促地走動,親自發佈衝鋒令,呼口號為戰士們加油。可是,仍然無濟於事。這時,李少輝抓回來一個班長,讓他跪在黃公略面前。

  「怎麼回事?」黃公略問,雙手叉在腰裡。

  李少輝氣急敗壞地說:「這個壞蛋,他帶了一班人投敵,被抓住了。」這個班長是俘虜過來不久的。他看著敵我雙方相持不下,心裡害怕,便想反水。他帶了一班士兵,剛剛逃到山腳下的木坑村,便被前沿戰士發現抓回來了。

  黃公略問清情況後,那個班長跪在地上發抖,不斷地向黃軍長磕頭:「求軍長大人饒我一條狗命,求大人……」

  黃公略掏出手槍,一槍結果了他的狗命。

  隨即,他吩咐七師師長和李少輝:「堅守陣地,我去黃竹嶺總指揮部請求增援,一個鐘頭以內返回。」他看了一下手錶,帶著傳令兵小方和幾個衛兵向東邊山道小跑而去。

  黃竹嶺是由龍岡去君埠的必經之道,從遠處看去,仿佛是一堵城牆豎在前邊,離得越近,才覺得它變矮了一點。但是,當你爬到山頂上時,才能看見前後左右,遠遠近近的山頭,都比它矮一截。

  黃竹嶺在龍岡東邊二十裡,在君埠西十裡,中間有個因形的鞍部,一條鄉村山路從鞍部穿過,伸向後山;鞍部左邊山坡上,一棵火紅的楓樹下,有一間磚瓦房,那是個小南貨店,做了紅軍臨時總指揮部。

  黃公略急匆匆趕來借救兵,爬上鞍部時,已累得氣喘吁吁,內衣都濕透了。他取下軍帽,不住地扇風,敞開棉軍衣的紐扣任山風吹拂。

  他走到那間鋪屋門前,見一個當地小商人打扮的老俵,蹲在屋門前的石階上,朝龍岡方向張望。「老俵,總部在哪裡?」黃公略連問了幾句,那人無動於衷,臉上卻堆滿了微笑。

  這時,在屋外巡邏的衛兵,見公略來了,便行了一個軍禮,然後笑著告訴他:「老闆是個聾子,我們要把他趕走,毛政委說,讓他留下吧!」

  「嘿,真倒黴,問了個聾子。」小方不快地說。

  「朱總司令和毛政委在嗎?」黃公略熟知毛澤東的生活習慣,輕悄悄地問。

  警衛員悄悄地把嘴伸到黃公略耳邊,嘰嘰咕咕地說了一陣,黃公略心急如油煎,表面上卻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

  「講什麼悄悄話?」小方對毛政委的警衛員不滿地說。

  「小鬼,我告訴你。」黃公略拍拍小方的肩膀,告訴他,毛委員正在睡覺。

  「毛政委講,只要黃公略來了,立刻喊醒他。」警衛員補充了一旬。

  黃公略搖搖手,不忍叫醒毛政委,他曉得這些時把毛政委、朱總司令累苦了。算起來,紅軍將領們已有一個星期未能好好睡覺了。

  紅軍主動從吉安城撤退到黃陂、小布一帶,搞了個把月的「肅反」——殺「AB團」。十二月十六日,蔣介石發佈向蘇區總攻擊命令後,紅軍便在小布集結。二十四日得到情報,譚師大肆拉伕,準備向小布進犯。機會難得啊!於是二十五日,在小布的大河灘上,召開了蘇區軍民反圍剿誓師大會。大會的主席臺兩側,是毛澤東親筆手書的一副對聯:

  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遊擊戰裡操勝券;

  大步後退,誘敵深入,集中兵力,各個擊破,運動戰中殲敵人。

  「敵人五十師譚道源,就在大山的那邊!」毛澤東左手叉腰,右手向前面的大山一指。「我們先把五十師吃掉,然後再消滅張輝瓚的十八師,把敵人分割開來,各個擊破。」毛澤東歷數了蘇區軍民殲敵的有利條件:一、二、三、四……最後,毛澤東帶頭呼口號:「勇敢衝鋒!奮勇殺敵!多繳槍炮!擴大紅軍!活捉魯胖子,打倒蔣介石!」

  三萬多人,群情激奮,怒吼聲山呼海嘯般震天動地。

  十二月二十六日拂曉,軍隊輕裝向北前進,在小佈設下埋伏。嚴格規定;白天不許煮飯,前線指揮員都不許帶馬,以求隱蔽和肅靜。可是,紅軍從早晨等到黃昏,敵人沒有來,當晚撤回黃陂,第二天半夜又去,從拂曉一直等到天黑,仍未見到敵人,只好再次撤回。士兵中已有怪話出來了,有人埋怨毛澤東:「用的什麼計呀,把人都累死!」「情報不准,勞民傷財!」

  其實,不是情報不准,而是混在紅軍中的「AB團」分子向譚道源送了情報,譚道源把派出的部隊撤回,龜縮在源頭不動彈。

  本來,譚道源就是個老謀深算的傢伙,他是蔡鍔在湖南弁目學堂的得意門生,向來老成持重。

  十月初,蔣介石與馮玉祥、閻錫山中原大戰獲勝,躊躇滿志,在柳河車站的專車上,召見譚道源說:「你馬上回江西去。江西之匪羽翼未豐,算是地方事件,問題不大,請你幫助詠安負責肅清。」那時蔣介石趾高氣揚,沒有把紅軍放在眼裡。其實譚道源曾在江西駐防,一早就領略過紅軍的厲害,但又不好明說,只要求補給並請加派軍隊。蔣介石說:「補給可以,加派軍隊的事吆,我看現在足夠,以後再說吧!」譚道源是湘軍的元老,不是蔣介石的嫡系部隊,向來不敢多說一句,只好唯唯而退。

  回到江西,哪知魯滌平、張輝瓚比蔣介石更加志滿氣驕,以為紅軍是烏合之眾,可以手到擒來,確定張輝瓚十八師、譚道源五十師為進攻主力,規定每天行軍速度七十華里。

  譚道源接到這個命令,真是哭笑不得,參謀長跟他說:「按照日進七十裡的計劃前進,就無暇搜索兩翼,摸清環境,而每天行軍疲勞,必有官兵掉隊;愈深入蘇區,愈加孤立,而紅軍聚散無常,行動神速,一旦合圍,我師便成了甕中之鼈、袋中之鼠。師長,我參加過許多內戰和北伐戰爭,從來不象這回這樣心虛膽怯。」

  譚道源默默地點了幾下頭,深表贊同地說:「他們沒有吃過紅軍的大苦頭,如此輕敵!軍令之下,進則危亡,退則有罪,實無善策。我們還是來個折衷:步步為營,穩紮穩打,每天前進三十裡,多至四十裡,午飯後即宿營,構築工事,查清周圍情況,嚴密警戒!」

  參謀長會心地伸出右手大拇指:「師長決策高!」譚道源苦苦一笑。

  譚道源得知紅軍正在小布集結要待機殲滅他的五十師,便趕緊縮回源頭,呈一線構築工事,並電告魯滌平和張輝瓚,請求救兵。此時,張輝瓚已被紅軍牽著鼻子進了龍岡。紅軍總部二十八日在黃陂召開軍事會議,鑒於譚道源不上鉤,張輝瓚已進入紅軍包圍圈,決定首先吃掉張輝瓚師,然後再收拾譚道源。二十九日,紅軍總部移駐君埠萬壽宮。三十日清晨,朱德、毛澤東率總部人負登上黃竹嶺。從二十四日起,足有一個星期,紅軍將領們都處在緊張氣氛中,度過不眠的日日夜夜。

  在黃竹嶺部署就緒後,天已黎明。從山下小別方向,傳來激烈的槍炮聲,時有流彈呼嘯著,打在總指揮部的周圍。

  毛澤東在黃竹嶺上,看見漫天的大霧和火樣的楓葉、成片的黃竹叢。他隨手摘一些紫紅色的被霜凍過的小野梨,吃在嘴裡又甜又酸又粉:「嘿嘿,味道還不錯,跟我們韶山的那種『糖果粒粒』差不多!」他勸朱德也吃了幾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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