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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玉姑娘搖搖頭,軍長越是要他慢慢講,他越想一口氣把偵察的敵情倒出來,好讓軍長儘快部署兵力,將敵人消滅光。

  這次偵察敵情算是很順利的。他從君埠出發,走了一半路,來到兩山之間的一條山路上,幾個大彎過去,就到了小別。這個怪地方,只有一座石拱橋,橋下是一年四季流不完的清冽的山溪水,橋的兩端草莽叢生,綠蔭蔽天。玉姑娘站在橋上向西望,只見兩座大山分列在峽谷大道的左右兩側。左邊的大山叫矮子寨、排子山;右邊的大山叫鐵金寨。兩山綿延起伏,一直伸向龍岡方向。他四下裡察看了一番,未見什麼動靜,便挑起紅薯擔子,吱吱咯咯地向西邊趕去,沿著溪流的右岸,有一條只能容一人行走的石板路。

  爬上一個小山坡,剛把擔子放下想歇歇屑,迎面走過來一位老俵,完全是當地農民的裝束。玉姑娘不由得提高警惕,一邊注視著對方的動靜,一邊擔起籮筐徑直走自己的路。

  「喂,老俵,放下擔子歇口氣咯!」那人往路邊石頭上一坐,掏出香煙來,遞給玉姑娘一支。玉姑娘趁勢放下擔子,把扁擔架在籮筐上,接過煙坐在扁擔上,用衣襟抹抹臉上的汗水。

  「老俵,你從哪裡來啊?」對方試探地問。

  「我從君埠那邊過來,向親戚借了一擔紅薯,家裡人口多,揭不開鍋啦,這兵荒馬亂的年月!」玉姑娘說罷,撿了一個最大的紅薯塞到那人面前。「老俵,你嘗嘗看,又甜又脆。」那人也不講客氣,在衣服上揩揩泥灰,便大口大口地啃起來:「嗯,不錯,不錯。老俵,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呀!」

  玉姑娘隨機應變地說:「不瞞老俵,我老家是湖南的,從小跟著父親逃荒到江西,我們那個寨子裡,十個有八個是湖南老鄉。」停了停,他反問道,「老俵,聽口音你也是湖南人,怎麼到這山溝溝裡來啦?」

  那人有些驚慌,支吾了幾聲,笑道:「嗯嗯,跟,跟你一樣,也是逃荒到江西來的呀!」

  「你住在哪個寨子呀?」玉姑娘看出此人行跡可疑,因為,在大戰的前夕,蘇區的老百姓除了參加赤衛隊、擔架隊、慰勞隊的以外,都堅壁清野,躲進山裡了。

  那人說:「我家住在凡埠,我要到黃陂去報喪,我家老娭毑過世了。」停了停,他試探地問:「前邊的路好走嗎?你碰到土匪嗎?」

  玉姑娘裝得很誠懇地說:「我從君埠來,還沒見一個土匪,聽我的親戚講,土匪在黃陂小布一帶。」

  「啊,這消息可靠嗎?」那人驚喜地問。

  「只聽說,反正君埠沒土匪。」

  「土匪就是紅軍呀!」那人補充一旬。

  「我不管紅軍白軍,我們老俵見了當兵的就怕。老俵,時候不早了,我要趕路呢!」說完,挑起擔子就走。

  「喂,停一停。」那人跟上來。「我跟你一路回龍岡吧,那邊陰森森的,我不敢走了。」

  「你不是去黃陂報喪嗎?」玉姑娘反問。

  「嘿嘿,不瞞你老俵,我是幹這個的。」那人說罷,將對襟棉襖扯開,裡邊露出兩把手槍:「走,一同回龍岡,明天國軍要向黃陂小布挺進,請你辛苦一趟,給帶個路。」

  玉姑娘裝著大吃一驚的樣子,嚇得把扁擔都掉下肩,紅薯滾了一地,他一邊彎腰撿紅薯,一邊尋思:我跟他拼一下,抓住他,到君埠審問,可以搞些情報。不過,他有兩支槍,我一動手,他就會朝我開槍;索性將計就計,跟他一同去龍岡。古人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妨斗膽去龍岡探一探虛實。於是,哭喪著臉,撿起紅薯說:「老總,你饒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都等我這擔紅薯充饑活命哩!」

  「少廢話!告訴你,明日進攻黃陂,要是抓到黃公略,起碼賞你幾千塊,夠你花一輩子呢!」這樣,玉姑娘便成了人質。到龍岡,由連、團、旅,一直被送到張輝瓚那裡。

  張輝瓚審畢,要部下好好招待他,明天早上帶路剿匪,然後傳令把戴岳、王捷俊等高級將領召來開會。

  他未及開言,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一大笑道:「這回證實了我的推斷,紅軍不在君埠,他們仍在黃陂、小布,待機進犯五十師。我們不能有任何猶豫,明晨五時出發,僵旗息鼓,直奔黃陂。與譚師分進合擊,消滅黃公略匪部。」

  玉姑娘通宵未眠,等到黎明將至,趁五十二旅集合出發前的忙亂中,他機靈地跳下孤江泅水,直奔木坑、小別方向。

  「敵人五時出發,先頭部隊是戴嶽的五十二旅,估計半個鐘頭後可到小別。張輝瓚率五十三旅和師直屬隊於昨夜駐進龍岡南側的城功村裡。五十四旅仍在東固。」玉姑娘身上的農眼還濕著,一邊擠水,一邊向黃軍長彙報敵情。

  黃公略對玉姑娘說:「好同志,你辛苦了,這個情報非常重要,你趕快去換衣服吃飯,休息休息!」他掉頭喚小方:「傳令兵,發佈戰鬥命令:七時前後會在此地與白匪遭遇,七師準備戰鬥,八、九師向龍岡東北方向迂回。」

  贛西南群山環抱,翠竹青蔥,溝壑溪流,遍佈四野,因而,冬霧成了本地的氣候特徵之一。半夜起霧,每每到上午八、九點鐘,太陽光焰萬丈之際,才會雲開霧散。早上七點鐘,田野仍是一片靜寂,迷氵蒙的濕潤的晨霧,在大氣中流蕩著,飄逸著,五米外分不清人和物。埋伏在小別橋上的紅軍戰士們,個個睜大著眼睛,屏住呼吸,注視著前邊的山路。

  「切嚓切嚓,」從木坑那邊傳來人群的小跑聲和槍支、水壺輕輕地碰撞聲,時不時還傳來一兩聲壓低了的乾咳聲。

  「敵人來了!」黃公略憑他的耳朵,準確地辨聽著。「李團長,準備戰鬥!」這聲音很輕,但李少輝聽了戰鬥號令,全身都激動起來。他對黃公略說:「軍長,你避開,這裡危險。」黃公略說:「不要緊!跟敵人遭遇後,立即佔領右邊山頭!」

  李少輝看見前面十米處,隱隱約約有個人影向這邊竄來,他猜想,一定是敵人的尖兵,「砰!」他扣動扳機,敵人象相乾柴似的躺在地上死了。

  雙方的士兵一聽槍聲,都往山路兩邊的大山上爬去,兩分鐘內,十八師和紅三軍各占一座大山,機槍、步槍、手榴彈此起彼伏,互相射殺,到處是火光,到處是人群。雙方相持一段時間後,敵人從那邊大山上,向後撤退;紅三軍士兵從這邊山上與敵平行,朝木坑方向追擊。兩座大山在木坑村附近越靠越近,因此,木坑成了第一個決戰場所。

  紅三軍七師是由地方部隊新編的,實際上只有一個團的兵力,槍支配備也很差勁,但大多是本地人,戰鬥熱情高,地形熟悉,打得很勇猛。敵人是戴嶽五十二旅的兩個正規團,實力雄厚,加上戴岳親臨前沿指揮作戰,打得也很勇猛。雙方一時你沖我一下,被擊退;我撲你一下,也被擊退。隔著一條山谷,虎視眈眈,可望而不可及。這種相持狀態,持續到上午九時。

  戴岳派人回龍岡,請求張輝瓚火速派兵增援。可是,張輝瓚只派了一個團,推進四華里,離木坑還有一大截路,就不敢前進了。張輝瓚把五十三旅及師直屬隊放在城功、張家車一線,按兵不動,一邊電令朱耀華五十四旅、公秉藩二十八師火速馳援。

  戴岳氣得眼裡冒金光,他把大簷軍帽摔在地上,罵道:「把我旅推上第一線,自已按兵不動,這是什麼搞法?」

  主任參謀不冷不熱地說:「師長可能別有打算,前線勝則一同前往,前線敗則退東固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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