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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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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一聽紅軍放槍,他們便四面出擊,沿著山間小路,朝東邊龍岡方向追擊。一路上,劉人之發現地上的枯枝衰草,被踩得東倒西歪,還有扔下的紙煙頭、大刀、馬燈和剛剛屙的屎尿;途中有幾間鄉間民房。房裡空空如也,但卻發現泥牆上劃著箭頭,寫著番號:「三團駐(土敖)上」「七師駐雪竹坑」「九師二十七團駐南龍」…… 「團長,這裡還有一盞馬燈,上邊有軍部二字,黃公略一定就在附近!」下邊一個士兵,興致勃勃地提著破了罩子的馬燈,向劉人之報告。 「我撿了一把馬刀!」 「我撿了兩盒麻雀牌香煙!」 「看咯,這香煙盒子上有防地分佈圖……」 「先住下,聽張師長的命令再行動。」老謀深算的劉團長,眨巴著眼睛,吩咐猴連長帶領一班人,去東固師部彙報敵情。 張輝瓚一聽,心裡癢癢的,不由自主地用右手在長了鬍子的雙下巴上,輕鬆愉快地撫摸著,笑問戴嶽:「詡庭兄,你意如何?」 戴嶽搖搖頭,自愧不如地說:「吃不准,紅軍的戰略戰術千變萬化,會不會是疑兵之計呢?」 「不會,決不會,是黃公略被我們趕跑了,應該乘勝追擊。」猴連長拍著胸脯說,「我跟黃石共事時間不短,他的戰鬥個性我清楚。跟彭德懷一樣,喜歡打大仗,打硬仗,只知往前沖,死人也不願退卻的。你們不記得平江叛亂時,追擊賀斌那回事了嗎?碰得他頭破血流。他明明看見釘子,也要碰一碰!」猴子得意忘形地說。 「可是,那時黃公略才是個小小的營長,現在是紅三軍軍長,是共軍的主力,不能等閒視之啊!」戴岳說畢,再不吭氣,在屋裡背著手踱步,心思重重。 「劉連長,你回駐地待命。」張輝瓚把猴子打發走,然後召集各旅長議事。他下決心說:「詡庭兄明日率五十二旅經南龍向龍岡進軍;五十三旅王旅長及師部直屬隊由我親自率領晚一步到;朱耀華率五十四旅坐鎮東固,以防紅軍反撲。」 戴岳明知張輝瓚把朱耀華留下守備,是因為朱耀華是他的內侄,有保存實力的意圖,不便直說。要他打先鋒,也是意料中事,他沒表示反對。第二天,由劉人之團打前鋒,直奔龍岡。 從東固到龍岡的山路,崎嶇難行,不能兩人並排走。道路多被赤衛隊破壞,小橋拆毀了,大樹倒在路正中,劉人之派猴子當尖兵,走不了幾步就要停下來修橋補路,進軍的速度非常緩慢。到了南龍,村子裡沒有一個人。士兵們從吉安帶的大米早已吃光。在東固搶了稻穀,每人背一袋行軍,到了南龍,猴子找遍各家各戶,也不見一個石舂和輾盤。「哎,古話說,牛作田,馬吃穀,如今我們變成了馬,也要吃穀子了。」一個外號牢騷鬼的小兵,肚皮餓得咕咕叫,發了一陣牢騷。被猴子聽見了,他走上去就是兩個耳光,罵一聲:「混蛋,再擾亂軍心,當心腦袋。」 人們不敢吭氣了。可是,這稻穀總不能下肚呀!還是猴子聰明,他找了兩塊石頭,將穀子放在中間,磨呀搓呀,居然也搓出幾粒大米來,他馬上教給別人,士兵們個個象磨刀師傅似的,都拿著石頭搓稻穀。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手都搓起了血泡,終於可以做一餐飯吃了,可是,生米怎麼煮成熟飯呢?全村上下找不到一隻鍋瓢。原來,當地老百姓早就堅壁清野,把牛羊豬穀轉移到大山沖裡;把石磨、石舂、鍋碗,沉進了塘底…… 也是猴子聰明,他砍下幾根楠竹,鋸成一節一節的,然後把米和水放進去,在火上燒,居然還煮成了半生不熟的大米飯。肚子早都餓癟了,便都大口大口地吃起來,這沒有成米的稻穀也吞下肚。有的人抓了幾口,實在咽不下肚,就只好餓肚子。 「牢騷鬼」從來沒吃過這號米飯,挖苦地說:「咳,說什麼打進東固山,金子銀子用籮擔。屁,盡騙人,連飯都吃不上。」 猴子聽到了,走過來,踢了他一腳,把他端在手裡的半生不熟的大米飯也踢翻在地。牢騷鬼惡狠狠地盯了猴子一眼,沒吭氣,賭氣不吃飯了。 一個士兵報功似的跑到猴子身邊,送給他一隻磨盤大的斗笠,高聲大嚷著:「連長,你看,這是黃公略的斗笠,上邊有字。」 猴子端詳了一番那只大斗笠,裡面寫著「黃公略」三個黑字,他眨巴著細眼睛,立即命令兩個士兵將它送到旅部。 旅長戴岳看了這個斗笠,臉上露出嘲弄的神氣,說:「可惜不是黃公略的腦殼。還是送到張師長那裡去吧,他會賞你們大洋的。」 斗笠到了張輝瓚手中,他翻來覆去著了幾遍,突然哈哈大笑道:「情報一點不錯,黃公略在倉惶逃竄。各部隊火速追趕,在龍岡會殲紅三軍,」 那兩個士兵見張輝瓚那樣高興,也涎著臉皮,陪著笑,站在那裡不走。張輝瓚意識到他們想幾塊賞錢,便給軍需官使了個眼色。軍需官笑眯眯地拍拍兩個士兵的肩膀說:「照理應該賞幾個大洋,無奈上級不關切,只好等這一仗打勝了,一起獎賞。」完了又補充一句,「不過,最好拿黃公略的腦殼來見,蔣總司令有明文規定,凡交來朱毛彭黃首級者,賞大洋一萬元,你一生一世都用不完呢。」 兩個士兵互相看了一眼,失望地回到駐地,他們把在師部的遭遇一講,弟兄們頓時七竅冒煙。牢騷鬼不知天高地厚地說:「五個月了,沒有發一文餉錢,長官只叫我們剿匪剿匪,不管我們當兵的死活,連飯都吃不上,還剿個屁咯!」 其餘的士兵,也是又冷又餓,一肚子牢騷,紛紛響應說:「對,五個月不關餉要老子賣命,不走了。」 那邊,猴子正在吹口哨,連聲喊。「集合。開拔!」 可是,士兵們看都不看他,都坐在門檻上、泥地上,兩手縮在袖筒裡,一動不動。 猴連長壓住火氣說:「怎麼?你們要鬧餉?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呀!張師長不是講了打下這一仗,每人補發三塊錢嗎?」 牢騷鬼頂撞猴子說:「三塊錢?五個月只值三塊錢?嘿,盡騙人。」 「誰騙人?」猴子急紅了眼,臉上充滿殺氣地說,「你想拿黃公略在嘉義鬧餉的辦法來對付張師長是不是?告訴你,我劉某人對付鬧餉是有經驗的!」 士兵們也不敢跟他頂嘴,全都原地坐著不動彈。 「要張師長來請你們是不是?」猴子發急了。 「師部不是沒有錢,師部的金庫,派了一個連守護著,就是不給弟兄們,難道讓當官的寄回去買田?那是我們的血汗錢呀!」說到此處,牢騷鬼簡直要哭了。他想起家中的老母,自從他被抓壯丁以來,已失去了生活來源,眼下還不知死活,心裡一陣難過,眼淚撲籟籟沿著鼻樑往下流。 「好呀,我說牢騷大王,你就準備關餉吧!」猴子說罷,走到連部搖電話,電話一站一站地轉上去。不久,聽見張輝瓚在話筒裡吼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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