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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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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踏平東固山,活捉黃公略!」 「軍長,你看咯,真混帳!」傳令兵小方,還是個童音未改的細伢子。他看見白粉牆上寫的標語,氣憤地告訴黃公略。一邊用步槍柄朝「黃公略」三個字上噌去。 「小方,你拿起槍托砸黃軍長啊!」團長郭炳星喜歡跟小方開玩笑。 「我是保衛黃軍長呢,這麼大的字,多刺眼!」小方憤憤地說,「換上『張輝瓚』最合適了。」 黃公略摸摸小方的圓平頭,勸他說:「小方,省點力氣吧。『踏平東固山』,張輝瓚沒有那個能耐,他只能『燒光、殺光、搶光』,這些大山他能踏平?至於活捉我嘛,還要較量較量,看看到底是張輝瓚活捉黃公略,還是我們活捉張輝瓚!」 「當然是我們活捉張輝瓚咯!」小方順口說,「活捉張胖子過新年!」他說得象呼口號一般。因為,蘇區軍民已經不知振臂高呼過多少遍了,「活捉張胖子過新年」成了蘇區軍民反圍剿鬥爭的一股動力。 黃公略帶領師、團長以上的高級軍官,在東固山四周巡視。 東固是個梭子形的盆地,南北狹長,東西扁圓,四周都是高山大澗,山上林深樹密,翠竹青蔥。從四壁山崗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東固街上一片火光;聽得到殺害平民百姓的槍聲,以及受害者慘不忍聞的令人傷心落淚的啼哭聲,呼救聲。紅三軍的將領們聽了,個個咬牙切齒,捏緊拳頭。有個年輕的師長向黃公略建議說:「軍長,我們從四邊包圍,沖下去,幹掉張輝瓚的十八師,為老百姓報仇!」 黃公略搖搖頭說:「在東固決戰?不是正合張輝瓚的心意嗎?紅軍總部的戰略方針是『誘敵深入,各個擊破』,我們要在『誘』字上多動腦筋啊!」 「誘」的任務交給誰呢?黃公略跟政委、參謀長商量了很久,比較合適的人選是李少輝和郭炳星,這兩個團長都只二十多歲,黃公略看著他們成長的。只是李少輝過於老實憨厚,郭炳星腦袋瓜子機靈,由於從小生長在小鎮上,有時不免失之油滑。不過,比較一下,讓他擔任「誘」的角色,是最好不過的,至於李少輝,就負責打頭陣吧! 「郭炳星,你過來。」黃公略跟郭團長耳語了一陣,最後,在他手巴掌心裡重重地寫了一個「誘」字。郭炳星笑得眯縫了雙眼,象個孩子似的說:「軍長,一定完成任務,你們在龍岡等我吧!」 李少輝因為沒有接到任務而悶悶不樂,黃公略又去安慰他說:「噘嘴幹什麼?還愁沒有仗打?這半年來,仗還沒打夠?」 「沒打夠,不過癮!」李少輝簡直象個大孩子似的撒嬌了。 是啊,這半年來,仗可打得不算少,路也走了幾千里,可是,總是不痛快……歷次的大、小戰鬥,耳聞目睹的敵人的罪行,一幕幕在黃公略的眼前閃現: 一九三〇年八月一日那天,他們包圍南昌城,只在牛行車站附近放了幾槍,魯滌平、張輝瓚縮著腦殼,未敢出來應戰; 八月二十日在文家市,紅三軍消滅了戴鬥垣一個旅,這次算打得比較痛快; 九月初,又第二次打長沙,圍城相持半月,黃公略的紅三軍在長沙南郊猴子石,消滅陶廣一個旅。這次也算是出了一口氣; 離湘返贛,九打吉安城,把鄧英一個師趕跑了,佔領了一座空城。這次不解恨; 接著,就一直朝中央蘇區撤退,撤到黃陂、小布一帶。肅反兩個月,紅三軍首當其衝,被自己人誤殺了四分之一。他想起參加南縣鬧餉和平江暴動的老戰友黃純一、賀國中、李光、張榮生……一個個都先他而去,為革命流盡了最後一滴血,心裡無比難過。 眼下,東固鎮又遭劫難,人民遭殺戮,村鎮成了一片火海。這不禁使他想起蔣介石發佈「政治犯大赦令」後,張輝瓚在南昌犯下的滔天罪行。這暴行,他是從偵察員金玉田的口中聽到的。一想起此事,他眼前的火海幻化成了一片血海: 那是在一個風高月黑的深秋之夜,在張輝瓚的南昌衛戍司令部裡,由他親自主持「清監大赦」。一間漆黑的屋子裡沒有電燈,只點著一盞鬼火似的桐油燈。燈光昏暗,在冷風中搖曳。一張長方桌上,放著一本政治犯的花名冊——閻王簿子。行刑隊長象個地獄判官,右手握著一根來筆,左手在口邊沾點唾沫,不斷地翻著閻王簿子。喊一聲XXx,門外就有兩個士兵擁進來一個皮包骨頭的政治犯——共產黨員、遊擊隊員,或普通的愛國民眾。判官問:「你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家住何方?哪年哪月為什麼事被關進監獄?」「犯人」一一回話,這時,坐在判官對面牆角裡的張胖子,點一下頭,判官便用朱筆在那人的名冊上打上紅「V」。判官說:「根據蔣總司令的大赦令,你可以回家去了!」 「犯人」出乎意料之外,精神一振,剛仰起頭顱,便被兩個士兵推著向旁邊的黑屋子走去。屋到黑得不見五指,犯人剛剛跨進門檻,士兵喊一聲:「送客!」立時就有一根手指粗的麻繩套在犯人頸項上。不容分說,只幾分鐘時間,犯人斷了氣,又被裝進麻袋,捆緊袋口,丟進等在外邊的一輛大卡車裡。卡車裝滿後,一聲哨響,便直朝贛江馳去。然後,劊子手們又將一隻只麻袋扔進滔滔北去的贛江。 一本閻王簿子號完了,換上另一本簿子。劊子手象捏死螞蟻一樣,屠殺了多少活生生的中國人啊。 三天后,大小報紙上都刊登了一條新聞;南昌衛戍司令部執行蔣總司令大赦政治犯的命令,於雙十節期間全面清監,釋放政治要犯一千二百名……知道內幕的人都曉得,這一千二百人都是些兇殺強姦犯、大煙鬼和流氓小偷,而真正的政治犯,都被裝在麻袋裡,被滔滔的贛江水沖進了鄱陽湖中…… 在冥想中,黃公略眼前的血海又匆變成一片火光,他揉揉眼睛,仔細一瞧,這火光正在前邊山腳下閃耀,東固鎮在燃燒……啊,血,血,血! 黃公略長籲一聲,領著指揮員們向龍岡方向走去。又一次悄悄地向郭炳星囑咐了一陣,最後說:「見機行事,不要耍強!只准敗退不准打勝。懂嗎?我們在龍岡見面!」 郭炳星會心地擠眉弄眼地笑道:「軍長放心,這回,我一定大敗而歸。」說得大夥都笑起來了。 張輝瓚還在氣頭上,他的老朋友蔣介石對他也真不講交情,狠狠地尅了他一頓還不算,居然在大小報紙上放肆鼓吹公秉藩的戰績。其實,張輝瓚心裡又氣又恨:「碰到鬼,公秉藩這北方小子,哪裡碰到一個紅軍?全是謊報軍情。」可是,沒法呀,人家首先佔領東固,早知今日,當初應該聽戴岳旅長的忠告。唉,是不是也跟手下的將領一樣,給那個竹妹子迷了心竅?不不,實在是太累太緊張了。 現在,他要安營紮寨,等紅軍上鉤。他命令部下在東固四面的山口隘道嚴加防守,如有紅軍出擊,便長驅直追。 郭炳星率領一團士兵,在東邊大烏山上埋伏了兩天,也不見張輝瓚的動靜,他派出一個連,沖到離敵人崗哨五十米的山坡上,放了幾十發子彈,士兵們聲嘶力竭地呼號著:「沖啊,殺啊,活捉張胖子過新年!」 敵人馬上還擊。在這一帶防守的不是別人,正是原獨立五師第三團團長劉人之和他的侄子猴連長。他們二人在嘉義暴動後,歸順了張輝瓚的十八師,職務未升也未降。張輝瓚知道劉人之跟黃公略共事多年,深知黃的脾性和指揮藝術。把劉人之放在第一線,頗有以毒攻毒的意思。劉人之兇殘狡猾,猴連長好鬥嗜殺,他們心裡也明白,這一仗打下來,死多活少。可是,既然走上了獨木橋,也只好向前不敢後退。豁出去跟黃公略拼一下,萬一真的打敗了黃公略,說不定還有出頭之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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