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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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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軍弟兄們,黃營長來接你們回去!」 「不要開槍,趕快回頭!」 回答喊話的是機關槍的連續發射,步槍和擲彈筒也象放鞭炮似的鬧哄開了。不久傳來「沖啊,殺啊,活捉黃公略!活捉隋風旋!」的喊聲,劉人之居高臨下,自己帶著三營,正面衝擊,引誘黃公略;又派出一營和二營,分別從黃泥寨的左右兩邊樹林裡包抄下去。劉團形成了一個鉗形包圍圈,把隋、黃的四團圍在山坡下的開闊地上。 「糟糕,被包圍啦!」隋風旋知道上了當。 黃公略看勢頭不妙,只好下令突圍。他們這七百人,向東突圍,碰到大軍壓下來;向西突圍,也是敵兵;往山上沖,更是自討苦吃,只好向北。可是,北邊有一條小河,他們涉河突圍時,敵人的機槍爆豆子似的射過來。一批一批的紅軍戰士,倒在河水中…… 經過一個小時的激戰,大地又恢復了平靜,在那朝北的山坡上,留下了紅軍士兵四百多具屍體,有的還沒斷氣,正在哼哼,劉人之沖過來,給未死的傷兵補火…… 黃公略在一個小村子收容部隊時,連能走路的傷兵加在一起,還不到三百人,又是一次慘敗! 劉人之班師回府,喜氣洋洋,只見張輝瓚仍然象個漁翁,坐在柳樹蔭裡,專心致志地垂釣。 「師座,果然不出所料,黃公略被打得落荒而逃,屍橫遍野啊!」劉人之不得不佩服張輝瓚,由衷地說,「師長不愧是日本留學生,又在德意志考察過軍事,真是神機妙算啊!」 「你也不錯嘛,三營能夠從叛軍中反叛過來,說明平時你的反共教育卓有成效。今天這一仗打得好,黃公略半年之內別想恢復元氣!嘿,顧了說話,這條魚讓它跑了。」他提起空鉤,在上面喂上紅蚯蚓,又輕輕地丟在蓋滿荷葉的黃泥塘裡。 劉人之見那只水桶裡已裝滿雄魚,更加佩服張輝瓚,稱他是釣魚專家。 「釣魚的確是門學問,夏天要早晚釣,天氣太熱時,魚兒都躲在深水裡不咬鉤;冬天要中午天暖時釣。夏天,最好在下過一場雨後釣,那時,魚兒最愛咬鉤;釣魚要釣大魚,最怕那些遊魚仔和小肉丁兒,專門搗亂。」張輝瓚以釣魚打比方,話鋒一轉。說,「這有一比,好比打仗,對付大部隊,好辦!就怕那些散兵游勇,那些土遊擊隊。民國十三年,我在廣東北江清剿枇杷山積匪時,可傷了不少腦筋。他躲在山洞裡,你沒看見他,他看得見你;你打不到他,他打你,一槍一個。不過,後來我還是把匪巢蕩平了。」 「對對,那時師座任湘軍第四師師長,屢建奇功啊!」劉人之不斷地點頭。 「好了,不釣了。」張輝瓚收起釣杆,要馬弁將水桶提回住所。在一張方桌上攤開十行紙,揮毫疾書: 詠安兄; 遵命在此恭候彭黃,彭黃二叛一 道如桶中之魚,下鍋油煎之日在即。 釣魚專家謹呈吃魚專家雄魚數條, 望笑納! 敬祝 夏安! 張石侯 即日匆革 寫好,他又仔細看了一遍,微笑著折了幾折,裝在一隻印有湖南清鄉督辦署的大信封內,對劉人之說:「劉團長,請你派兩個可靠馬弁,連日將魚送到省政府魯主席家中,記住,詠安兄是不吃死魚的啊!?」 「遵命!」劉人之執行命令倒是不折不扣的。他選派了兩個馬弁,對他們著實吩咐了一陣。兩個馬弁面有難色,這時,賀斌走過來,如此這般地交代了一番,馬弁轉憂為喜。至於講的什麼話,張輝瓚是不清楚的。不過,雄魚送到魯滌平府上時,全是活蹦亂跳的新鮮貨,到底是黃泥塘貨真價實的雄魚,還是長沙城裡高價搶購來的,只有馬弁知道。 省主席魯滌平,收到張輝瓚的信和新鮮雄魚時,正好接到劉鉶電報:平江收復! 那晚,魯胖子大擺祝捷宴,一邊吃魚,一邊樂哈哈地重複著張信的內容,向客人介紹道。「『釣魚專家』謹呈吃魚專家,石侯兄是好樣的,馬到成功!哈哈哈哈……」 ◎第十三章 新生的紅五軍,在平江東鄉的龍門鎮會合時,已是一群殘兵敗將。這對於年輕的紅五軍不僅是一次軍事上的沉重打擊,在彭德懷、黃公略之間,也爆發了一場感情危機。 軍部設在一家土豪大院的閣樓上。號稱紅五軍,其實眼下只有一千人槍,相當於一個團的實力。 「出去,出去!」彭德懷愁眉苦臉地揮揮手,把他和黃公略的傳令兵都趕走,親自閂上屋門,左手夾在右胳肢窩裡,右手下意識地摸著圓圓的下巴頦,扯著短胡茬子,瞟一下坐在竹靠椅上抽間煙的黃公略。屋裡是一片難耐的沉默,誰也不先開口。 「篤,篤,篤,篤,」只聽見彭德懷的皮鞋在地板上發出的響聲,那陳舊的樓板,也被踩得吱嘎吱嘎直響。屋子中間擺了一張黑漆八仙桌,彭德懷圍著桌子轉了四、五圈。停下來,從桌面上撿起一支香煙,點燃,放在嘴邊使勁地抽幾下,眯縫著大眼睛,皺著眉頭,又在屋子裡轉。篤——嘎吱——篤—一嘎吱——這單調的響聲,更加增添了屋裡沉悶惱人的氣氛。 天井裡,幾棵桂花樹上的知了,正「熱——呀,熱——呀」地吼著。傍晚,風兒停了,人好象悶在蒸籠裡一般難受。 彭德懷掉過頭,又從右向左,圍著八仙桌子轉,又轉了四、五圈。隔著桌面,在黃公略斜對面那把竹椅上坐下。那椅子好象承受不了似的,發出吱吱的響聲。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哎——」 這下子輪到黃公略站起身,圍著方桌轉了,「哢——吱,哢——吱,哢——吱——」又是單調而討厭的皮鞋聲。黃公略沒有摸他的尖下巴,也不看彭德懷一眼,一而是雙手背在身後,仰著頭,在想什麼心思。 一圈,兩圈……十四、八圈地轉著。兩人的傳令兵,坐在門檻邊上,既不敢進去又不能離開,偷偷地從門縫朝裡看。裡邊的腳步一停,這兩個小鬼趕忙把腦殼縮回來。 相持了十來分鐘,彭德懷終於忍不住了,當黃公略在桌子那邊轉悠時,他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丟掉半截香煙,冷笑一聲,「嘿嘿,我說黃石,你這一仗打得不壞呀?」 黃公略停住步子,並不理會,只瞟了他一眼,那眼光也是憤恨的、鄙夷的,好象他們各自吃的敗仗,要歸罪於對方似的。 還是彭德懷開了腔,只聽他狠狠地說:「我說黃石麻子,你這一仗怎麼打的呀!」 黃公略仍然不吭氣,從桌面上摸了一根香煙,點燃,發狠地抽起來,朝天噴著煙雲。屋子裡早已煙霧繚繞,混沌一片了。 「黃石,你為什麼擅自離開指定的陣地?你知道給五軍造成多大的損失啊?要是你團在敵人向西門進攻時,從敵側後由南向北突擊,配合一、七團圍殲敵先頭梯隊的兩個團,在戰術上給敵以打擊是完全可能的。可你呢!還不死心,去招喚反叛的三營。結果,扁擔沒紮,兩頭失塌,慘敗而歸!」 是的,黃公略有自知之明,這一仗是他從戎十四年來,敗得最慘的一次。而且是他違反了軍紀,失悔啊。可是,他是個血氣方剛、熱情澎湃的青年軍官,他不認輸,他發誓要報仇雪恥。然而,他曉得彭德懷的脾氣,在他發火的時候,只能不吭氣,以柔克剛。暴風雨過後,他再發起進攻。 「黃純一,黃純—……」彭德懷想起老戰友,激動得講不出話來,一屁股坐在竹椅上,用右手食指和拇指,在鼻樑上、眉心間發狠地扯筋,幾下子就把眉心扯得發紫滲血了。 黃公略戰敗後率部趕到龍門,便立即尋找賀國中和黃純一。這是他在黃埔軍校的老同學、老朋友,可找了半天,只見到賀國中,他肩上掛了花,情緒灰溜溜的,卻不見黃純一的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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