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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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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我睜開眼發現我在病房,看著邊上走來走去的醫生和護士我很不習慣,這些陌生的面孔也讓我很不安。我攔住一個進來的護士問道:"這是哪裡?我要回營房去找我的戰友!" "對不起,沒有醫生的允許,我們不能讓你亂跑。"護士說一口流利的法語。 "那讓我見醫生!"我再次要求道。 "不行!醫生很忙,現在是戰時,很多傷員都送到這裡來,請你老老實實地躺在你的位置上不要亂跑,你的傷勢很重。"護士說完就推著小車走了。 "我操!"當然重了,我在叢林中時腿上的槍傷只是包了塊布而已,這邊都打上石膏了,我的脖子上和肩上也打著石膏。脖子上打石膏是固定不讓我扭動脖子怕碰到傷口,可是腿上打什麼石膏?肯定是某些混蛋出的壞主意,我都能列出名單! 忍著失血過多帶來的強烈的眩暈,我掙扎著坐了起來,我就不信在叢林那惡劣的環境中我都沒有事,跑到這裡我竟然成了廢人了。腿上的石膏一動就碰到我的傷口,痛得我一皺眉,我明白為什麼要給人裝這個東西了,是為了防止我亂動,不是為了傷口好。運運力量,發現右手還是可以活動的,我用手輕鬆地捏碎了石膏扔在床上,然後偷偷下了床,在床下找到軍衣和軍靴穿好,雖然上身的傷口很重,但腿上並沒有什麼傷,並不影響活動。我穿好衣服一瘸一拐慢慢地走了出去。 這個醫院也在基地裡,辨認了一下方向,我憑著昨夜被抬進來時看見的標誌性建築和標示物,摸索著走向我所在的軍營。剛走到軍營的大門,我突然聽到一陣熟悉的音樂。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這不是《義勇軍進行曲》嗎?我吃驚地抬頭看去,發現一面五星紅旗從廣場中間的旗杆上升起,我趕緊立正站好,對著升起的國旗行軍禮,直到國旗升到杆頭迎風飄揚。 國旗升好音樂結束後,從棋杆處傳來一句中國話:"禮畢!"我仔細一打量才發現李明、楊劍、宛兒和李明的三名護衛以及中國工人都列隊站在那裡。這時我才突然想起,今天是10月1日國慶節。 看著空中飄揚的五星紅旗,我心中感慨萬千。不知不覺,我已經離家半年了,短短的半年我經歷了前19年連做夢都沒有想過的種種。身在異鄉為異客,一切都是那麼陌生,雖然有戰友但有時仍會孤獨。看著旗下的中國同胞,在我的心中泛起了前些日子在戰場上沒有來得及體會的親切感,我高興地走了過去。 看見我走過來,一群人都露出了恐懼和厭惡的表情,尤其是那些中國工人,一個個都嚇跑了,而楊劍、宛兒因為比較熟一點兒沒有退開,但從表情上看得出來,對我的到來並不感到很愉快。 "大家國慶節快樂!"我實在找不到什麼開場白,說了一句有點兒白癡的話。 "快樂,快樂!"楊劍看著我的脖子,不知所云。最後還是宛兒開口說道:"你的脖子沒事吧?" "沒事了,只是氣管被割開,沒有關係,就是斷了也有辦法可想的。"話才說出口,我就發現大家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我先走了,我還有點兒事!"李明若有所思地打了個招呼走了,隨後楊劍也跟著一起走了。廣場上只剩下我和宛兒,兩個人誰也不吭聲默默地站著。 "不好意思!剛才我又說錯話了,讓你們想起那天的事。"我不想再繞來繞去說些沒用的,鼓起勇氣決定揭開這個大家都不願揭的瘡疤。 "沒有關係!"宛兒明顯抖了一下說道。 然後又是沉默。以前我們兩個根本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我們之間一直有說不完的話,沒想到現在竟然找不到一點兒話題。 "刑天!"宛兒幽幽地開口,"你沒有必要這樣迎合我們。" "我沒有迎合你們,我只是想和你們在一起,和你們在一起讓我感覺我還是一個中國人,你知道嗎?來之前我根本沒有想到今天是10月1日,是國慶節!你能想像嗎?我,一個中國人,竟然忘記自己國家的生日,這是多麼地可恥!"我忍不住大叫了起來,因為激動我的脖子上又是一陣劇痛。 "這不是你的錯!刑天。你天天在槍林彈雨中求生存,對於你來說只要活著就好,活在哪一天都沒有分別。我終於能體會你為什麼變了,這種生活不是常人能忍受的,血腥,殺戮,危險,死亡,孤獨,恐懼,痛苦,這些佔據了你所有的生命,你已經看不到燦爛的陽光,你已經記不得甜美的花香。刑天,剛和你相逢的時候,我充滿了驚喜和歡欣,我是如此高興與你重逢。可是現在……" "現在怎麼樣?"我焦急地問道,但我並不知道我急什麼。 "現在我好後悔,後悔知道那是你。你變了,變得不再是那個原來的你了。熱情變成了殘忍,機智變成了陰狠,善言變成了冰冷,矯健變成了兇狠……我好後悔知道那個塗滿油彩、手持兇器的人是你,那個殺人放火、扒皮削肉的人是你,那個一手鮮血、滿口人肉的是你。比起這些,我寧願你真的死了,至少那樣我的回憶中可以擁有你的美好。可現在,你把一切都破壞了,你……你……你……你成了一個兇殘野獸,吃人不眨眼的魔鬼。你讓我好恐懼,好恐懼!我做夢都是你抱著人頭走向我的樣子……求求你走吧!我好害怕,好害怕……"宛兒無助地跪在地上哭了起來。 她的話像一把鋼刀紮進了我的胸口,我感覺我的心碎了。那種痛苦比被人紮穿身體還痛,是無法觸摸、無法抑制的疼痛。我的腦子被她的話炸得一片空白,什麼思想都沒有了,只是不斷地迴響著一句話:"你是兇殘的野獸,吃人的魔鬼……你是兇殘的野獸,吃人的魔鬼……你是兇殘的野獸,吃人的魔鬼……走開……走開……" 這聲音在無限量放大,在大腦和耳中不停地轟鳴,直到碾碎我所有的思想! 我沒有扶起宛兒,只是慢慢地離開了她,茫然地走向營房,穿過擁擠的人群,每次擦肩而過的碰觸激起的痛楚,像止痛劑一樣驅散我心中的疼痛。我不停地碰撞著身邊的一切,想借傷口的疼痛壓制心口的撕痛。 "刑天,刑天!"邊上有人在叫我,有人抓住了我的肩膀,我漠然地扭過頭看著發聲的人。 "你怎麼了?刑天!"說話的是個女人,是個銀髮女人,她想跟我說什麼? "你怎麼了?怎麼身上都是血?你的傷口又爆開了……你不想活了嗎?"那女人在我面前大叫著,看上去很焦急。她在急什麼?她在擔心什麼? "你說話啊!刑天!你她媽的說話啊!"那女人抓著我的臉搖來搖去地搖什麼?讓我說話?我說什麼?有什麼可說的?我是野獸,是魔鬼!我有什麼可說的?!我什麼都不用說!我有什麼可說的?!我要離開,我要離開。 "你說話啊,你怎麼了?"那女人打我的臉,有點兒痛,她為什麼打我?我怎麼了?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 "刑天,你聽我說,你怎麼了?你要說話,只要說一句,一句!看在上帝的份兒上,說一句,就一句!醫生……醫生……說話啊,你他媽的說話啊……"她在我臉上咬什麼?她怎麼了?她想吃我嗎?她也是野獸嗎?她也是吃人的魔鬼嗎?原來除我之外還有野獸,還有魔鬼。 "你……"我不知道是如何發出聲音的,"你認識我嗎?你不怕我嗎?我是野獸,我是吃人的魔鬼。我要走開,我要走開。" "不,你要到哪兒去?你不能走,你不是野獸,你不是魔鬼……我不怕你……不要走……我們需要你……我需要你……"她的話像洪鐘一樣敲在我的心頭,有人不怕我,有人需要我。 "你不怕我?你需要我?"我看著眼前晃動的人影,人影越來越多,"你們需要我?你們不怕我?" "對,我們不怕你!我們需要你!"一陣聲音從四周傳來,怎麼這麼多的人?他們需要我?他們是誰?他們為什麼需要我?他們要我一隻野獸幹什麼? "你們需要我?你們為什麼需要我?我是一隻野獸,是吃人的魔鬼。你們要一隻野獸一個魔鬼幹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需要我?為什麼?"我不停地問,像問他們也像是問自己。 那個女人一把捧住了我的臉,看著我的眼睛,她的眼睛好藍啊,像藍寶石一樣藍,像海水一樣藍,好美啊! "我們需要你!因為我們愛你!""對,我們需要你,因為我們愛你!"一陣聲音跟著那個女人的話鑽入我的腦中炸開。有人愛我!有人需要我!他們是誰?他們是誰?我要看清楚,我要看清楚。 我仔細地打量周圍的人牆。慢慢地人影開始變得清晰:那個紅發的我認識,他叫屠夫;那個金髮的我認識,他叫牛仔;那個綠眼睛的我認識,他叫惡魔;那個長鬍子的我認識,他叫羅傑;那個只露一隻眼的我認識,他叫快慢機;那個體形像山一樣壯的我認識,他叫大熊;那個黑黑的眼上有道疤的我認識,他叫刺客;那個虎牙特長的我認識,他叫狼人;那個…… 慢慢地所有的人像都變得清晰,他們我都認識,他們是狼群,是我的戰友,我的兄弟。那這個女人是誰?銀髮……藍眼……噢!我認識她,她叫艾薇爾·瑞貝卡,我常叫她Redback,她是那只美麗的蜘蛛! "你是艾薇爾?"我指著Redback說道,"你是屠夫,你是狼人,你是惡魔,你是……你是……"我一個一個指著他們叫出他們的名字。 "你們需要我?" "對,我們需要你!" "你們愛我?" "對,我們愛你!" "啊!"我捂著臉慘叫著跪倒在地,一把摟住Redback的腰哭叫道,"有人需要我……有人需要我,有人愛我,有人愛我。啊!……" 慢慢地我清醒了,扶著Redback站了起來,邊上的兄弟們一臉擔心地看著我,我感動地說道:"沒事了!兄弟們。我沒事了!謝謝你們……謝謝你們的需要,謝謝你們的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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