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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釘子帶著一身雨星子卷了進來,他的同志們正沉默地撲向槍聲響起的地方。釘子一手摁動了暗門的機關,一手揩掉流到眼睛裡的雨水,他的手上有血。

  門開了,釘子發現自己被四支槍口對著。釘子看看持槍的四個人,就連他的未婚妻韓馥也沒把槍放下來。

  釘子戳在原地:"偷襲。外圍三道哨都被摸了。"

  "日本人?"盧戡問。

  "中統。北冥帶的隊。"

  盧戡懷疑地看著釘子的手,釘子索性把那對血手給他們看:"幹掉了兩個。"他並不想多描述已經在外圍經歷的廝殺,也沒有時間。

  盧戡眯縫了眼打量他,用幾秒鐘來判定釘子的忠誠,然後說:"進來。"

  釘子進去,暗室門關上。

  釘子的弟弟開始用鐵錘砸毀密碼機,而盧戡阻止了正要摧毀電臺的韓馥,並叫了劉仲達的名字。劉仲達摁動了某處開關,打開了密室裡的又一道密門。

  盧戡並不關心那邊,他轉向韓馥:"發報。明碼。冬雷。"

  韓馥看他一眼,開始發報。手指還未觸上按鍵,身後的劉仲達舉槍,一槍轟開了韓馥的後腦,槍聲在密封的室內震耳欲聾。

  一秒鐘的靜默因這樣的陰狠和歹毒而生,釘子的吼聲再次讓這屋裡音波回蕩,劉仲達用另一支槍打中了撲向他的釘子,他擊中的是釘子的腹部。

  正要衝上的盧戡拉住了沖在他之前的釘子弟弟,客人沒有動。他們三個人現在被劉仲達的兩支槍對著。韓馥的屍體伏在電臺上微微地抽搐。釘子在地上掙扎著想要爬起,臉上是一種絕望的表情。

  盧戡瞪著劉仲達那雙從來木訥、現在卻忽然變得陰冷的眼睛,茫然和失望讓他的臉看起來有些變形,甚至壓過了他的憤怒。

  劉仲達退到了密室的門內,這樣人們無法從側面突襲他,正面來襲則一定會撞上他的兩支槍口。他沒表情,他做事不會給人任何提示,在迷霧中突襲和殺死敵人是他的快樂。

  密室外的槍聲聽起來很遠又很近,而且越發密集,但這密室裡卻呈現出一種古怪的安靜。

  "我不是叛徒。"劉仲達說。

  盧戡點了點頭:"是的,你不是叛徒,你只是內奸。你打進來就為做這件事,你從來不是我們的同類。"

  劉仲達毫無表情地看著他,沒有得意,沒有內疚。

  盧戡歎了口氣:"中統為什麼這樣做?"他隱隱地感覺到他精心維護的這個世界的平衡正在傾斜甚至頹倒。而在這槍聲沒響起之前,軍統和中統,儘管總是那麼不好對付,但為了那場中國人與日本人的戰事還是可以心平氣和交換情報的。他還有一種預感,就是在這世界頹倒之前他就會死去。

  劉仲達不吭氣,只是聽著漸近的槍聲,他幹嗎要給對手一個解釋?

  盧戡現在完全絕望了,他掃一眼釘子的弟弟,並且計劃發起一次全無希望的反撲。

  劉仲達卻在此時又退了一步,完全退入了那間密室。機簧的軋軋聲中,密門關上,然後裡邊傳出鎖死的聲音。

  盧戡看一眼客人,對方和他同樣是愕然的神情:他不需要躲的,他為什麼放過我們?

  沒有時間了,盧戡摁動機關,打開那扇通向正堂的門。他回頭看一直被他刻意保護著的客人,客人卻一直在看著被劉仲達關上的那道密門。

  盧戡沖客人喊:"快走!地道不能走了,只能走正面。"

  釘子的弟弟扶起了釘子,釘子卻掙脫了弟弟的手臂,撲到了韓馥的身上。盧戡把他扳了回來,用一記耳光把他打醒:"走!保護客人!!"

  一個地下黨掙扎著走過廳堂,他已經中彈,他看著剛沖出密室的盧戡幾個說:"受騙了……"他死了,他吐出的那三個字讓盧戡更加茫然和憤怒,也要用更多的毅力來壓制茫然和憤怒。

  他們茫然而憤怒地跨過那具屍體。客人和釘子的弟弟攙扶著釘子,盧戡提著一支手槍在前邊開路。迂回曲折的南國院落裡交錯著橫飛的子彈,雨水裡流淌著血水。外圍的人們為他們的撤離在盡最大努力。盧戡儘量避免交戰,僅僅為了他的保護對象他也要避免交戰。

  外圍的血換來他們平安無事地進了岔道,然後被早已預伏的幾支槍逼回。

  中統上海站站長北冥一張冷黃臉,用槍頂著帽檐,帽下厚顏的微笑。

  盧戡苦笑:"北冥,你閣下要再搞一次四一二嗎?"

  北冥拿槍柄撓著癢癢:"哪能啊,咱們還是合作的,統一戰線嘛。"

  盧戡看了看雨地裡流淌的血,幾近惡毒地說:"這麼合作?"

  "誰讓你老弟有好東西不告訴我。"

  盧戡憤怒起來:"只要跟打鬼子相干,我有什麼沒告訴你?!"

  北冥涎笑:"能破譯延安最高層通訊的密碼,貴黨籌措多年的經費什麼的。"

  "那就是不死不休了。"盧戡抬起了槍,他身周的衛護者也抬起了槍。

  北冥忽然正色:"等等,我話沒講完。"一邊說著,一邊後退,退到一個子彈拐彎才能打到的地方,然後從那裡伸出一隻手揮了揮:"好了,打吧!"

  盧戡為之氣結,正要開槍的時候,外圍響起一個怪異的槍聲,是迥異於這些手槍對射的連射,在零星的單發聲中近似豪爽。

  來自一支湯姆森一九二八式衝鋒槍。

  軍統上海站站長靛青比北冥悍得多,他的手下趁亂摸進來佔據了更有利的地勢,把地下黨和中統都包在裡邊。靛青端著他那支上了大型彈鼓的槍開始隔著牆喊話:"中統和共黨,扔了傢伙。這地頭我們是真正的閻羅。"

  更多的軍統特工進了院子,他們已經把這裡控制得沒有一個射擊死角。

  北冥啞然。他站起來,對著那片槍口又蹲低了些:"死軍統別蹚渾水!這單活我們盯三四年了!"

  "自有共黨之日,劫先生就已經盯上了。"

  "吹吧你就!"北冥不敢開槍,他撿了塊石頭,往上邊吐了口唾沫扔過去。

  那塊石頭砸在靛青手下的頭上,靛青紋絲不動:"北冥,再耍那套癟三把戲,我包你腦袋逛到滬東,身子還在滬西。"

  北冥終於決定老實:"靛青老大,咱們一個鍋裡盛飯,也就是分了兩碗,這說不過去吧?"

  靛青蔑笑:"我們只有劫先生,沒有老大。"

  北冥無聲地做了個下流的手勢,選擇沉默。

  盧戡夾在中統和軍統的兩重包圍之中,他一直在找一個可以退走的時機。他的目標是院角一處地溝蓋,軍統的到來導致中統的槍口基本轉向,盧戡想抓住這唯一的機會逃走。

  北冥轉過頭,開槍。中彈的地下黨還擊,中統和地下黨在一個極短的距離內交火,幾乎每一槍都有人中彈,簇擁在客人周圍的地下黨被層層剝去,當沖到地溝口面前時,已經只剩下盧戡、客人和釘子兄弟。

  盧戡蹲下全力掀開地溝蓋,子彈在他背上濺出血花。他把密碼本塞進了客人手裡:"走!"

  客人看他一眼,跳下,釘子的弟弟扶著哥哥跳下。釘子死死抓住了地溝口,還想拼命。

  "保護客人!他比我們重要!"盧戡扳開了釘子的手,讓他掉進地溝裡,而後嘶吼著用盡了全力,才把那處地溝蓋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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