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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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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延安的夜晚來得很早,楊家嶺還算文化政治區,有點燈光,別處就是漆黑一片。 零的腳下濺著黃塵,他的路程是步過延河,上到對面的山岡。對面過來一小隊紅軍戰士,零稍作駐足,一臉孫子相地看著紅軍戰士過路。 零以一個文弱書生的步態蹣跚上了山岡,並不時疑神疑鬼地打量著身後。他已經看見了岡上的淩琳,淩琳已經換上了便裝,精心打扮過,並做出了一副翹首盼望的舞臺姿態。零望了她一眼,然後繼續看他的身後。 淩琳用舞臺腔歎了一口氣:"唉!" "等會……老覺得後邊有人跟著。" 淩琳有些不滿:"做個好演員行嗎?好演員會在天崩地裂中把戲演下去。" 零依舊看著身後:"我不是演員啊,我哪會演戲?你叫我來對詞,就沖我背過幾個劇本?" 淩琳沉著臉。 零終於轉過頭來看著淩琳說:"好吧,那再來一次。" "唉!" "《王子復仇記》?" "唉!" "《黑奴籲天錄》?" "李文鼎同志,我是男人嗎?我像黑人嗎?"淩琳在零不著邊際的猜測中忍無可忍,因為對她這位演員來說,別人的猜錯也許就意味著她的表演極不到位,儘管實際上也真不怎麼到位。 零開始抱怨:"你、你就唉那麼一下,誰知道嘛?鬼知道啊!"說罷又疑神疑鬼地看看自己身後,似乎身後真有個"鬼"。 "李文鼎同志,你的影子都能嚇到你,連你的學生都能騎在你的頭上。" 零哼了一聲:"那不叫騎。" "你們那個馬督導就叫騎了吧?" 零一臉的無奈:"馬督導真的很凶,他又有後臺。我又沒黨派,什麼都不靠。" "唉!"淩琳咬牙切齒地歎了口氣,這回並非表演,卻遠勝過她的表演。 "我想起來啦!想起來啦!"零興奮地說,"是《羅密歐與朱麗葉》!二幕第二場!朱麗葉在陽臺上歎氣,羅密歐偷偷摸摸地過來!對不對?" 淩琳瞪著他:"前幾次是的,就這次不是。" "那就對了嘛!"零開始歡呼,"你再來,再來。" 總算可以開始了。淩琳吸了口氣:"唉……" "她說話了。啊!再說下去吧,光明的天使!因為我在這夜色之中仰視著你,就像一個塵世的凡人,張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著一個生著翅膀的天使,駕著白雲緩緩地馳過了天空一樣。" "羅密歐啊,羅密歐!為什麼你偏偏是羅密歐呢?否認你的父親,拋棄你的姓名吧!也許你不願意這樣做,那麼只要你宣誓做我的愛人,我也不願再姓凱普萊特了。" "我是繼續聽下去呢,還是現在就對她說話?" "只有你的名字才是我的仇敵……" "你們紅色劇社要排《羅密歐與朱麗葉》嗎?"零忽然中斷朗誦,冒出句劇本之外的臺詞來。 淩琳嗆在那裡,瞪他,瞪了半天倒瞪出些幽怨:"他們不會排,他們寧可排《放下你的鞭子》,他們永遠不懂什麼是真正的戲劇。" "那我們這是在……" 黑暗中的淩琳有些臉紅:"我要走了。" "這是哪一段臺詞?你還真能跳!"零開始撓頭,忽然想起來,忙接了下去,"啊!你就這樣離我而去,不給我一點滿足嗎?" 淩琳突然給了零劈頭蓋臉的一下。 零跳開了慘呼:"我不知道你怎麼解釋這種戲劇行為,我記得劇本裡沒這個的。" 淩琳怒吼:"是我要回家!回我的家鄉!我來的地方!" "凱普萊特家?"零壞笑。 "不是朱麗葉她家!是我家!淩琳的家!上海!" "你……淩琳的家不是在西安嗎?"零皺了皺眉。 "騙你們了。怎麼著吧?"淩琳惡狠狠地回答。 "受騙了。"零歎了口氣。儘管他在初識時五分鐘便已經聽出這位謊稱來自西安的大齡姑娘實際來自上海的某個富人街區。他並不想知道更多,那裡被日本人占著,於是每個中國人都有傷心的權利。 淩琳瞪著零:"你讓不讓我說?" "我只是以為這樣能讓你心情好一點。"零在鼓氣嘬唇,鼓勵淩琳說下去。 淩琳心情並沒好一點,但至少可以往下說:"我煩這裡了,又幹,風沙又大,人都是除了共產主義不說別的,又沒文化,紅色劇社的戲劇根本是演給農民看的,跟我來時聽說的全不一樣,我想讓他們領會戲劇的魅力,可這裡甚至沒有文明……"淩琳頓了頓,望向零,"你還打算在這裡待多久?" "我?我嗎?我就是西北人,我能到哪裡去?"零訕笑。 淩琳看了他半晌:"我可沒叫你跟我一起走。你這個人倒不討厭,偶爾還會有趣一下,可絕沒人敢讓你承擔什麼的。"說完淩琳又歎了口氣,看了看夜空,突然像下決心一樣對零說,"吻我。" 零蹦了起來,開始朗誦劇本中的有關片斷:"眼睛,瞧你最後的一眼吧!手臂,做你最後一次的擁抱吧!嘴唇……"他不自信地看一眼淩琳,"不是這段嗎?" 淩琳看來正隱忍著不要對零做太頻繁的肢體傷害:"是這段……快點。" "啊!賣藥的人果然沒有騙我,藥性很快地發作了。我就這樣在一吻中死去……"零在倒地裝死前被淩琳踢了一腳。零現在不得不正式地看著這個他在延安唯一的私交了,多少年來的唯一一個:"真的?" 淩琳瞪著他,一直瞪到零也有一點傷感,一直瞪到零有點犯愣。 零站直,吐了口氣,良久的預備,靠近:"劇情裡你睡著的。眼睛。" 於是淩琳閉上眼。 零終於認真地看了看這張臉,湊近。 "幹什麼呢?!"一道手電筒光束突然打在兩張靠近的臉上。一位年輕的保安戰士和他的同事站在光束之後。 零和淩琳被押將下來。 淩琳非常憤怒,那種憤怒不是沖抓她的人,而是沖被抓的零:"你真是個活見鬼的人!" 零無辜和無奈地苦笑,並且接受著那位保安員無微不至的關懷。 "不要交頭接耳,不要交換眼色,不要……你走頭裡,她走後邊。" 於是零走了頭裡,淩琳走了最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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