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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但蔣介石要妥協,日本軍人卻未必答應。上海市長吳鐵城接到中央指示後,立即答應了日方提出的要求,於限期內封閉了上海抗日救國會。村井陰笑著答應了,但身後卻又走出了日本軍人、艦隊司令鹽澤幸一少將。鹽澤以日本軍人目空一切的姿態發出通碟,限令中國第19路軍立刻退出閘北,讓日軍進駐。

  日本人並不領妥協者的情,公然提出侵犯中國主權的無恥要求,吳鐵城意識到事關重大,當即電告南京請示。

  1月28日午夜23時,鹽澤看了看表。向前線早已做好準備的陸戰隊下達了攻擊令。鹽澤少將並非沒有耐心,他的通牒下達了不足一天。他壓根兒就沒指望中國方面答覆,他想用他的數千名陸戰隊員,用飛機、艦炮和坦克讓中國人懇求著答應他更苛刻的要求。

  中國對日妥協者的軟弱使日本人過分誇大了自己的實力,過分相信武力的威力。從鹽澤事發前後的態度看,他是存心要挑起一場戰爭,至於他本人急於擴大戰火的原因,也許是陸軍在中國的屢屢得勢刺激了他。

  但中日史學界在研究這段歷史時,也一致公認:當時日本對中國東北的侵略已引起國際社會注目,國聯對日本的反擊聲雖然軟弱,但各國對日本都懷有一種厭惡心理,1932年初,在國聯大會即將開幕的情況下,日本欲在東北三省成立偽「滿洲國」,必然會引來國際社會的譴責聲,在這種背景下,「滿洲國」很難得到國際承認,為分散國際社會的注意力,」日本人先挑起上海戰火,必要時即使他們在上海做些讓步,也有利於「滿洲國」的成立,有利於日本外交。

  鹽澤一意孤行要挑起戰火,是否得到東京的真傳無法查證,但田中少佐和川島芳子製造事端卻是受軍部指示。

  但南京國民政府對這些內情卻一無所知,從而導致判斷失誤。

  直至戰火在上海全面爆發後,南京的蔣介石、汪精衛、何應欽等軍政大員更多的是在指責、咒駡奮起抵抗的第19路軍,對上海、全國乃至國際形勢的判斷他們注意的卻太少了。

  1月28日午夜時分,上海法租界金菊村蔡公館頂層平臺上,第19路軍軍長蔡廷鍇中將手持望遠鏡,觀察著閘北方向升起的團團煙火,他的內心猶如倒海翻江一般無法平靜。

  十九路軍軍長蔡廷楷將軍

  冬日寒冷的夜風掠過他消瘦而發燙的面頰,使他又時時保持著清醒。

  他知道,這一天早晚要來到,但當這一刻真的來到時,他竟是這樣的激動,激動得內心甚至震顫。幾十年血火刀槍裡滾出來了,但他從未為一次即將到來的戰鬥像今天這樣激動過、驕傲過、自豪過。

  「不負民族、國家,不辱列祖列宗,這種戰爭讓我做鬼亦無怨!」

  蔡廷鍇暢快地感歎道,又把目光投向了隆隆槍炮聲響起的方向。

  這時,第19路軍總指揮蔣光而上將也來到了蔡公館。

  「爆發啦?」蔣光鼐輕聲問道,語氣平靜如水。

  「嗯!」軍長輕輕答應道,盯著面前十分熟悉的那雙眼睛。

  兩個數年來生死與共的老搭檔,都從對方眼睛裡讀懂了一切。

  「我們的路在前面,堅決走下去吧!」不知是誰輕吟了這句兩人共賞的座右銘。兩雙大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第19路軍是中國雜牌軍,但第19路軍數萬官兵像一塊來自福建的花崗岩,像一塊堅硬的鋼。

  1月29日淩晨,第19路軍向全國各界發出通電,表明替死抵抗、盡軍人天職之決心:「暴日占我東三省,版圖變色,國族垂亡!最近更在上海殺人放火,浪人四出,世界卑劣兇暴之舉動,無所不至。而炮艦紛來,陸戰隊全數登岸,竟至於18日夜11時公然在上海閘北侵我防線,向我挑釁。光鼐等分矚軍人,惟知正當防衛,捍患守土,是其天職,尺地寸草,不能放棄。為救國保種而抗日,雖犧牲至一卒一彈,絕不退縮,以喪失中華民國軍人之人格。此志此心,可質天日而昭世界。炎黃祖宗在天之靈,實式憑之!

  第19路軍總指揮蔣光鼐、軍長蔡廷鍇,淞滬警備司令戴戟叩豔。」

  閘北天通閹路,第19路軍翁照垣旅在友軍配合下大出風頭,頂住了日本海軍陸戰隊5000精兵的輪番進攻,身著灰布軍裝、身背斗笠的19路軍翁旅官兵似乎有如神助,硬是用血肉之軀、用步槍和手榴彈,擋住了鹽澤少將的去路。

  急得已跑到第一線的鹽澤始終弄不明白,自己近10艘大型戰艦、數十架飛機、近百輛坦克、鐵甲車掩護的日本皇家海軍精銳怎麼越不過閘北中國軍的血肉防線。

  鹽澤不停頓地增加海、空火力,增加地面兵力,但得到的只是更大的傷亡和來自各方面越來越多的嘲弄。戰火爆發的第一周,中日滬戰始終局限於閘北彈丸之地。

  2月4日,東京軍部來電,命令鹽澤少將盡速移交上海日軍指揮權。接替他的,是日本皇家海軍第3艦隊司令野村中將。臨陣換將,東京軍部也是迫不得已。

  此時,國聯調查團已從巴黎出發,踏上了前來中國的征程。如果在調查團到來之前不能解決上海戰事,日本將在國聯丟人現眼,日本外交更加被動。

  戰場換將是日本軍人最大的恥辱,但東京的政治需要卻使鹽澤少將成了犧牲品。戰前,鹽澤曾當著眾多西方記者的面誇口:「一旦發生戰事,4小時即可了事」,可謂狂妄至極。如今倒好,4小時、4天、1周,他不但沒能「了事」,反而在上海這座國際都市里一再受挫,丟人現眼,還沒回國,「大嘴的鹽澤」這種嘲諷之語已從東京軍部飛到了上海。

  上海,給鹽澤一生都留下一個難堪的回憶。他灰頭灰臉地交出了指揮權。

  野村雖不似鹽澤那麼狂妄,但從骨幹裡他也是一個輕視中國軍隊的「帝國武士」。接替鹽澤赴任後,他在記者招待會上宣稱:「日軍渡過蘊藻浜之日,即為日軍行動終止之時。」說著,他抹了把唇須,信心十足地補充道:「日軍在吳淞踏平華軍壕溝之日已為時不遠。請諸君拭目相觀,屆時即可結束華東之抵抗。」

  2月11日午後,野村驅動陸戰隊官兵及隨他而來的新銳援兵共萬餘人,在艦炮、飛機的猛烈轟炸、炮擊下,向閘北、蘊藻浜、曹家橋一帶發起了全面猛攻。

  死守閘北

  連續兩天,日軍像是撞在了一堵堅硬的牆上。雖然中國守軍陣地屢屢被煙火塵土吞沒,工事、壕溝被炸得殘破不堪、如同虛設,但從塵土中鑽出的中國守軍像是誓死捍衛陣地的土地神,一步也不退縮。深信武士精神至上的野村被震動了,心裡開始有些動搖。這時他開始理解他的前任「可憐的鹽澤君」。

  2月13日,野村也成了「可憐」的人。』他的職務,由日本陸軍第9師團長植田謙吉中將接任。植田是有備而來,他的身後又增加了1萬餘名精通陸上作戰的陸軍和幾十架飛機。

  事實上,早在1月底戰事爆發不久,日本海軍省見鹽澤在上海陷入困境,不得已,只能厚著臉皮向陸軍求援。說來也巧,不久前,關東軍攻擊錦州時曾遇到東北軍抵抗,關東軍當時兵少將少,向葫蘆島海面上的日本海軍求援。但海軍對關東軍的屢次擴張頗有妒意,便冷冷地以東京方面有「不擴大」的指示為由而拒絕了。

  今日海軍想在上海搶個功,不想卻抱住個扎手的刺蝟。出口求人,也覺得嘴軟。

  果然,對海軍還記著仇的陸軍省得知海軍的窘境後,又是幸災樂禍又是冷嘲熱諷:「海軍有強大的艦隊,有精銳的陸戰隊員。大口徑艦炮能解決支那軍隊,求我們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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