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 | 上頁 下頁
九四


  後來程子華的傷口嚴重感染。他的胳膊是用一把普通的利刃刀動的手術,甚至連可用來止痛的茅臺酒也沒有。吳煥先政委接任指揮,二十五軍終於在陝南建立了一個根據地。他們知道劉志丹和二十六軍在北部活動,但沒有取得聯繫。一九三五年七月,他們從國民黨的報紙上獲悉第一方面軍正向陝北進軍,正當他們也向那裡運動的時候,吳煥先犧牲了。程子華和徐海東從擔架上又接任指揮。程任政委,徐任軍長。

  程子華記得,在九月十八日,二十五軍在陝北一個名叫永平鎮的地方與二十六軍、二十七軍會師,合編為十五軍團。仍躺在擔架上的徐海東任司令員,劉志丹任副司令員,程子華任政委,高崗任政治部主任。看來一切都順利。這支聯合部隊在甘泉與張學良的一個師交鋒,打了一次勝仗。

  在此之前,二十五軍曾俘虜過了一名國民黨軍官,名叫張漢民,張說他是地下黨員,並說劉志丹可以證明。他們不加理會,卻當即處決了他。後來,陝北黨裡的「布爾什維克」們批評了劉志丹,並設法說服二十五軍,讓他們相信劉志丹實際是國民黨的地下人員,他領導的二十六軍已被敵人滲透。於是,隊伍內部的逮捕開始了。起初,沒有動劉志丹。他們對下級幹部進行清洗時,把劉志丹調開去執行一項任務。但當他騎著馬趕路時,碰到了一位年輕的通信員,身上帶著一封寫給十五軍團領導的信,這位年輕人把信交給了劉志丹,信中有一份即將準備逮捕的幹部名單。其中包括劉志丹本人。劉志丹把信重新封好,告訴通信員把信送給十五軍團司令員徐海東。然後,他到保衛局去報到。他把左輪手槍放在桌子,對保衛局的人說:「我知道你們在找我。」他以為這會消除他的疑心。然而,保衛人員卻把他關進了牢房。他們沒有想一想,真的國民黨特務早就逃跑了。哪會自己送上門來。疑心病迷了人。

  一九八四年,劉志丹的女兒劉力貞已五十六歲,她身材纖細,有著橄欖色的皮膚,高高的顴骨和一張圓圓的小臉,口才很好,講了她所知道的一切,一九三五年時她僅五歲,但沒有忘卻那年的九月和十月。她和母親到關押劉志丹的地方,站在外邊,希望能看他一眼,但失望而歸。

  主持肅反的人不願人們知道抓起了誰。他們甚至把劉志丹的馬也關了起來,以免人們看到它單獨拴在馬廄裡而引起議論。當囚犯被押解過街時,犯人頭上都套上一個布罩。有一天,這位五歲的女孩和她的媽媽從一隊蒙著布罩的犯人旁邊走過,其中一個人咳嗽了幾聲,她們覺得咳嗽的人就是劉志丹。

  劉力貞神態莊嚴地談起了半個世紀以前發生的事情。一天,她和母親一道去看瓦窯堡城門附近挖好的大坑,聽人們說,犯人將會活埋在這裡;有的則說把他們槍斃或砍頭之後,這個大坑將成為他們的集體墓穴。那次是毛挽救了劉志丹和其他被捕人員的性命。要不是他在關鍵時刻趕到,並親自派人到瓦窯堡營救,劉志丹和他的同志們當時就惡運難逃,人頭落地了。這是在封閉的陰謀政治圈裡歇斯底里大發作的又一例。

  周恩來在十一月底到了瓦窯堡,他將被捕人員迎出牢房。戰士們早就議論紛紛,為了解救牢房中的同志,必要時全軍一道動手。毛不願責怪(有責任的)軍人,他認為,由於他們對某些事情無法理解,使他們成為愚昧無知的受害者。

  父親從監獄裡被釋放之後,劉力貞只見過他一面。她回憶說:「我覺得陌生,過了好長時間才敢走近他。」

  他腳上曾帶過鐐銬,所以行走很困難。毛安排他負責組織和指揮二十八軍。一九三六年三月,他東征去與國民黨作戰。不久,他在戰場上犧牲。年僅三十四歲。

  劉志丹的女兒說,她父親生前沒有什麼嗜好,只喜歡抽煙。直到今天,她的母親仝桂榮仍在父親的遺像前燃著一支煙。仝桂榮已七十九歲,但精神不減當年。這位嬌弱的婦女不無羞怯地告訴我們,她與劉志丹是早在繈褓之中就定了婚的,在她十七歲、劉志丹十八歲時兩人完了婚。「我怕你們會取笑我。」說罷,她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她雖拄著拐杖,但卻身強體健。劉志丹犧牲時,她正患傷寒,未能參加葬禮。一九四三年,當劉志丹的遺體被安置在他的誕生地保安(為紀念他,已改名志丹)紀念堂時,她讓人打開了棺蓋,看到他穿著她縫的衣服時,她感到欣慰。劉志丹犧牲時,除了手槍和戰馬之外,別的一無所有。她要求將這兩件遺物送給需要的人。

  她摸著腦袋,以一副挖苦的神態說:「當時,國民黨還要出二百塊大洋買我的腦袋哩。」她說她年輕時,是個「不問政治的人」,對政治毫不關心,直到一九三四年國民黨軍隊抄了他們的家之後,「我才參加了革命。」有人說:「該是參加的時候了——可你為什麼等了這麼長時間才來呢?」

  仝桂榮和女兒劉力貞以埃德加·斯諾一九三六年在保安給她們照的一張像片感到自豪,照片上的劉力貞戴著一頂小紅軍帽,帽上的紅星是她母親給縫上去的。

  「文化大革命」開始後,曾被國民黨搗毀過的保安(志丹)紀念堂又被紅衛兵砸爛了,刻有革命領導人的題詞的紀念石碑被毀了,劉志丹的家再次被趕到了農村。仝桂榮提醒他們說:「這不是新鮮事,只不過是一九三五年的重演。」劉力貞說,這是和過去一樣的迫害——只不過這次是來自「左」派。劉力貞是醫生,被迫到農村去勞動。她丈夫張光,現任西安一家報紙的編輯,當時也被送到一個生產隊。劉志丹的弟媳寫了一本關於劉志丹的長篇小說。毛的秘密警察頭子康生在毛面前說,這是一份擁護高崗(被指控為叛徒)的政治文件,於是她和丈夫雙雙被捕,橫遭虐待。與劉家關係密切的朋友也受了株連。

  劉志丹的女兒瞪著炯炯有神的兩眼嚴肅地說,劉志丹留下的唯一遺產是他的精神。至今,當老戰友們見到她母親時都禁不住流淚。她們懷念她的父親,珍視他對革命的貢獻。

  紅軍來到陝北,並非處處都是危機,有時也有人間趣事。毛澤東越來越愛開洛甫的小劉英的玩笑了。自從劉英與「中央隊」一起工作以來,她與洛甫幾乎形影不離。這難以逃過毛的眼睛。洛甫是党的總書記,他和毛大部分時間在一起。

  劉英和洛甫一起到達瓦窯堡後,就決定結婚。「從渡金沙江以來,我們關係越來越密切,」劉英回憶說,「但到了陝北之後,我們才生活在一起。」

  他們本來決定不舉行婚禮。「我們太窮了。」劉英說。由於毛對他們的婚事感到非常高興,並要他們舉行一個招待會,這樣才舉行了一次招待會,但未設盛宴。

  從江西直到延安時期,洛甫一直在毛的左右。後來,他們明顯地逐漸疏遠了,但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後,洛甫擔任了一段時間的外交部長。劉英和毛的夫人賀子珍關係很好,一九三七年,她們一起去了莫斯科。洛甫任外交部長時,劉英也在外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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