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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至此,無論是遠在三千年前還是近在本世紀末葉的戰爭,幾乎所有的勝利都顯示出一種共同跡象:誰組合好誰贏。

  今天,隨著可以為戰爭所用的手段日漸增多和不斷改進,戰爭的外延在迅速放大的同時,其內涵也開始走向深化。更多的從未在以往戰爭中出現過的因素,通過各種不同方式的組合,進入了戰爭的天地。每一種新元素的加入,都可能引起戰場形勢、戰爭樣式的變化,直至軍事革命的爆發。回顧戰史,無論是馬鐙、來複槍、後膛炮、無煙火藥、野戰電話、無線電報、潛艇、坦克、飛機、導彈、原子彈、計算機、非殺傷性武器,還是師軍體制、參謀部體制、「狼群戰術」⒂、閃擊戰、地毯式轟炸、電子對抗以及空地一體戰,所有這些元素的出現,都在與更早的戰場要素的組合中顯現出雜交優勢,不同程度地豐富了當時的戰爭世界。

  【⒂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德國海軍潛艇部隊司令鄧尼茨發明的潛艇對商船的攻擊戰術。主要做法是,一艘潛艇發現商船隊後即向其它潛艇通告,待多艘潛艇到達後再如狼群般向獵物發起攻擊。】

  而近二十年來,信息技術、電腦病毒、互聯網絡、金融衍生工具等原本並非軍事手段的技術,更為明天的戰爭展示出難以預料結局的前景。但迄今為止,對大多數軍人或是將領們來說,通過元素組合方式進行作戰,常常是一種非自覺行動,因此他們的組合一般都停留在兵器、陣法、戰場的層面上,所繪出的戰爭圖景也大都只限於軍事領域並陶醉其中。只有那些流星劃空般的軍事天才,才能獨步一時地打破常規,突破局限,自覺地將當時可資採用的全部手段組合在一起,彈奏出改變戰爭音律的千古絕響。

  如果說在以往戰爭中,組合還只是少數天才致勝的秘訣,那麼現在,自覺地把組合作為一種戰法的趨勢已日見明朗,並正將戰爭引向更為宏闊深遠的領域;而技術綜合時代所提供的一切,更給組合留出了近乎無限的可能性空間。可以肯定,誰能給未來戰爭的宴席調製出一份口味獨特的雞尾酒,誰就最終能把勝利的桂冠戴在自己頭上。

  §用加法贏得牌局

  現在,所有的牌都亮完了。我們已經知道,戰爭將不再是原來的樣子。在很大程度上,戰爭甚至不再是戰爭,而是互聯網上的交手、大眾傳媒的爭鋒、外匯期貨交易中的攻防等等其它我們從不看做是戰爭的東西,現在全都可能讓我們大跌眼鏡。就是說,敵人可能不是原來意義上的敵人,武器可能不是原來的武器,戰場也可能不是原來的戰場。什麼都不確定。可以確定的就是不確定。牌局已經發生了變化,接下來我們需要的是在種種不確定中確定一種新的打法。它應該不是那種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單一藥方,而是博採眾長、集合優勢的雜交品種,讓一棵梨樹上既結桃子又結蘋果。這就是組合。其實就連這張牌,我們也早已在前面亮給了大家。

  我們還不曾說出的是另外兩個字:

  加法。

  加法就是組合之法。

  在拳擊場上,一個從頭至尾只會用一種拳路與敵周旋的人,顯然不是一個能把直拳、刺拳、擺拳和勾拳組合起來,風暴般地擊打他人的對手。其中的道理可以說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一加一,大於一。問題是,如此簡單的連學齡前兒童都明白的道理,在許多對國家的安全、戰爭的勝敗負有責任的人那裡,卻令人吃驚地模糊不清。這些人盡可以為自己辯護,說他們正是用組合拳的方式在擊打對手。他們從未忘記在戰場上把技術與技術、戰術與戰術、武器與武器、手段與手段相加,並且還可以輕蔑地得出結論,組合,這算不上什麼新鮮貨色。從亞歷山大到拿破崙,甚至連施瓦茨科普夫都這麼幹過。他們不知道懂不懂得組合並不是問題的關節,真正要緊的是你是否懂得把什麼與什麼進行組合,並且怎樣組合?最後的但絕非最不重要的一點是,是否想過把戰場與非戰場、戰爭與非戰爭、軍事與非軍事,具體點說,就是把隱形飛機、巡航導彈與網絡殺手,把核威懾、金融戰與恐怖襲擊,或者乾脆把施瓦茨科普夫+索羅斯+小莫裡斯+本·拉丹進行組合?

  這才是我們真正的底牌。

  組合也好,加法也好,都不過是一隻空筐。只有當筐裡加進血腥或殘酷時,事情才會變得嚴峻起來,並開始有一股驚世駭俗的味道。

  在這樣一種全新的戰爭觀面前,人們已經習慣了的對戰爭的觀感,毫無疑問將受到搖撼。既有的那些傳統戰爭的模式及附麗於其上的倫理和法則,也都將隨之面臨挑戰。較量的結果,不是傳統大廈的崩塌,就是新工地一片狼藉。從規律的角度,我們多半將會看到崩塌。

  至此,我們等於已經找到了從「高技術」登場開始的這一輪軍事革命,遲遲未能完成的原因。從人類歷史和戰爭史上看,從未有過一次軍事革命,僅僅在技術革命或編制革命後便宣告完成。只有在標誌著這一進程最高成果的軍事思想革命出現之後,軍事革命的完整過程才會畫上句號。這一次也不例外,由高技術引發的新軍事革命能否畫圓它的句號,取決於它究竟能在軍事思想革命的路上走多遠,只是這一回,它需要跳出在幾千年裡戰神之車碾出的車轍。

  要做到這一點,它就只能求助於加法。而在運用加法之前,它必須超越於一切政治的、歷史的、文化的、道德的羈絆之上,進行徹底的思想。沒有徹底的思想,就不會有徹底的革命。沒有徹底的軍事思想,就不會有徹底的軍事革命。在此之前,連孫子和克勞塞維茨都把自己鎖在了軍事領域的柵欄之內,只有馬基雅維裡逼近過這片思想的空間。以至於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君王論》和它的作者都由於其思想的過於超前,而被那些騎士或君子們所不齒。他們當然不會懂得,超越一切限度和界線,這正是思想革命包括軍事思想革命的前提。直到今天,那些只懂得在戰場上打堂堂之陣,並且以為戰爭就是殺人,而戰法就是殺人方法,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值得他去注意的人,也同樣沒能弄懂這一點。

  美國人倒還沒有遲鈍到在這個問題上毫無反應的地步。提出「新軍事革命頻帶寬度」問題的美陸軍軍事學院戰略研究所的斯迪文·麥茲和詹姆斯·凱維特,其實已經敏感到了這一點。他們發現了美國軍方在軍事思想上與國家安全實際面臨的威脅之間的差距。思想滯後于現實(更不要說超越了),這不光是美國軍人的毛病,但在美國軍人中很典型。「當一支軍隊過於集中精力對付某個特定類型的敵人」時,就可能會被他視野之外的另一種敵人擊敗。斯迪文·麥茲和詹姆斯·凱維持正確地表達出了他們對此的憂慮。他們進一步指出,「儘管官方文件強調陸軍(我們可以把它理解為整個美軍——引者注)必須打破現在西方的思維定式去拓寬對未來衝突的認識,但大多數對21世紀數字化部隊將如何作戰的描述,聽起來好像還是一場用新技術與華約打的裝甲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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