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崔可夫元帥戰爭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一三一


  投入衝擊。

  這個計劃是十分冒險的。等到把這個計劃通知到每個戰士之後,我帶著2名通信員已走出小樹林。兩個通信員打著白旗,高高地舉地頭上,我揮動著帽子。走了約一百米,我回過頭去,看到戰士們不成任何隊形,三、五成群地走著。指揮員走在前面。但是,我們畢竟還是擔心敵人會因距離遠而開火。因此,我們向前急趕了300來米,以便讓敵人更清楚地看到我們。

  當我們冒著生命的危險去孤注一擲時,我的心境是難以形容的。如果計劃破產,敵人是不會寬恕我們任何一個人的。

  我們已來到敵人面前大約20步遠的地方。從灌木林和莊稼的後面,有數十支步槍的槍口指向我們。有兩名波蘭軍官迎面從掩蔽處走出來。我停下後,對他們喊道:「先生們,我投降!」並將手槍扔到地上。通信員也開始從肩取下步槍。(當然,我們還有武器:在我的馬鞍右邊的皮囊裡有一支手槍,左邊的皮囊裡有兩枚英國式手榴彈,通信員每人身上也有一枚手榴彈)。

  敵人的軍官看到我把手槍扔到地上,決定向我們走近些。看來,暫時一切都還順利。其中一個用純正的俄國話問我是什麼人。我的回答正確無誤:第43團團長。我決定講真話,因為我懷疑敵人可能已知道,他們要碰到的是哪個部隊。

  那個軍官又問,為什麼向前走來的士兵還不扔掉武器?我回答說:「為什麼要把槍扔到田地裡呢?讓他們走過來把槍疊放好不是更好嗎。」我回頭看了一眼自己人。我看到各連已不是成幫結夥,而接近于排成戰鬥隊形在行進了。他們離還有300—400步的距離了。

  敵人的這兩個軍官看到這種隊形,都緊張起來。一再要我向士兵們下令扔掉武器。

  我淡淡地對他們一笑,說道:「怎麼?先生們,害怕了嗎?你看,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的步槍處於戰鬥狀態,讓他們走近些,我就下令。」我看到,敵人的軍官們神經已高度緊張,因為紅軍戰士離我只剩150—200步的距離。我就對軍官們說:我立即下令放下武器,於是我摘下軍帽,喊道:「放下武器!」

  就在這一瞬間,我聽到了震耳欲聾的「烏拉!」聲。紅軍戰士儘管很疲勞,但他們勇猛地向前衝刺,就是運動員看到這個情景也會羡慕。而當時的戰鬥隊形,也並非每次校閱時都能做到這樣合乎要求。

  軍官們掉頭就跑,士兵們跟在他們的後面逃竄。當時的場面實在激動人心。使人難以置信的是,我們沖出了合圍。

  在奧斯特魯夫——馬佐韋茨基到布羅克鎮的公路上,我們與第44團會合了。我從團長尼古拉·尼洛維奇處得知:他與旅和師的聯繫都中斷了,而半小時前,他從第45團團長車爾尼雪夫處得到消息說,第45團正從奧斯特魯夫——馬佐韋茨向東撤退。據他掌握的情報,敵人已經在我後方佔領了紮姆布魯夫公路樞紐和奇若夫火車站。這樣我們兩個團面臨的問題是:下一步如何行動。因為根據目前的情況判斷,我們已經處於戰役合圍之中。當然,目前敵人還未向我們逼近。

  我們在布羅克鎮和奧斯特魯夫——馬佐韋茨基之間的樹林中,召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首先決定選出一個總指揮員。當時決定把指揮這兩個團的任務交給了我。我們擬定了一個突圍計劃。我們的突圍路線是由西向東,其南側是比亞威斯托克——華沙鐵路,北側是比亞威斯托克——紮姆布魯夫——維什庫夫公路幹線,在一個15—20公里寬的地帶內。我們認為,在這地帶內,敵人不可能組成綿亙的防禦正面。

  我知道,每拖一分鐘,只能使合圍圈縮得更緊。必須果斷地作出決定,並儘快地傳達給部隊。

  我們不想與敵人糾纏,只想儘量迂回過去。在沒有道路的田野裡(這裡大片的莊稼地被稠密的田埂分割)行進,無論是人還是馬匹都十分困難。特別是有一半的紅軍戰士還赤著腳。儘管如此,在8月20日淩晨,我們還是接近了紮姆布魯夫至奇若夫的公路。在距離公路約2公里的地方,兩個團停下來休息。我們向公路線派出了騎兵偵察隊。我站在一間草房的屋頂上注視著偵察隊的行動。我生氣地發現,偵察隊非常緩慢地向前走著,他們在灌木叢和樹林後面躲躲藏藏,似乎等待著什麼。在我看來這樣的行動無異於貪生怕死。我對通信號彼得·索洛明喊道:「備馬!」就從房頂上爬下來,跳上馬朝偵察員奔去。由於偵察員的躊躇不前,我甚為惱怒,以致完成忘記了危險,並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敵人的機槍開始噠噠地掃射,又響起了步槍的齊射聲。子彈像一窩蜂似的在四周嗡嗡作響。

  突然,我感到左肘上部挨了重重的一擊。由於疼痛我眼前一陣發黑……我不願相信我會被打死或被俘,因為馬正馱著我飛奔。但是,我的馬突然顫抖起來,步伐也亂了。如果馬也受了傷,那一切都完。果然,過了2、3秒鐘之後,它在急馳中倒在路上。我象馬戲演員一樣,從馬的頭部飛過,雙腳落到了地上。左手像藤蔓一樣晃來晃去。我用右手抓住左手,把它塞到望遠鏡皮帶的下面。我已跑不動了,我搖搖晃晃地朝著自己部隊的方向走去。我口渴難忍,看到小溝裡有一窪水,就用帽子舀了一些喝起來。這時,通信員騎著馬趕到我面前。我好容易才爬到馬上,急速地朝團的方向跑去。

  路上,我有好幾次昏了過去。

  終於來到我們的部隊。我被小心翼翼地扶下馬,安置到馬車上。這裡不但沒有醫生,就連一個衛生指導員也沒有。從袖子裡滲出的血沾滿了軍服上衣和褲子。沒過多久,我過去的副官伊萬·納紮爾金來到我身邊,他決定給我包紮。但是,當他們試圖脫掉我的上衣時,我疼得大叫起來。這時,納紮爾金拿來剪刀,把上衣和襯衣的袖子完全剪開。我看見了傷口,長約8釐米,寬約5釐米。被擊碎的肱骨從傷口中露了出來。為了儘量忍住包紮時(用了好幾個人的急救包)的疼痛,我用右手抓住頭髮,這樣我覺得好一些。但是使我真正感到痛苦的還在後頭。當馬車一走動,我甚至似乎聽到了傷口裡的折斷了的骨頭在吱吱作響。我們蓄意在樹林裡和田野上行進,繞開居民點,而且主要是利用夜行軍。

  我曾昏迷過去,也可能睡著了。黎明時,我們的隊伍在緬熱寧居民點附近走上了公路。

  我感到驚奇和疑惑不解的是,此時,在比亞威斯托克至華沙這一條用沙礫鋪砌的漂亮的公路上,卻幾乎完全沒有來往車輛及行人。這就是說,東面公路的某個地段已被敵人截斷。我命令護送我的騎兵偵察員們到當地居民那裡瞭解一下關於比亞威斯托克的情況。幾分鐘以後,他們回來報告說:居民反映,該市已被敵人佔領。

  我身上帶著一張地形圖,我在上面找到另一條經過奧索韋茨要塞向東去的道路。但是,我站不起來,無法測定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這時,偵察員把一個波蘭公民帶到我的面前,他是被我軍動員來搞運輸的。他把自己的大車不知扔到什麼地方了,現在正往家走。他是從比亞威斯托克來的,我立即問他:「現在什麼人佔領著比亞威斯托克?」

  「波蘭人。那兒正在打大仗。」農民回答後就趕路走了。

  當我們來到一個交叉路口時,天已經亮了。路上站著幾個婦女。看見我時,她們都哭了起來。我知道,這是由於我這副模樣十分可憐:青灰色的面孔、蓬亂的頭髮、渾身沾滿血污。她們告訴我,在比亞威斯托克方向,離這兒不遠的地方,不久前還聽到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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