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錯覺:180師朝鮮受挫記 | 上頁 下頁
六八


  這時,538團參謀長胡景義站了起來向兵團政治部主任提出不同的看法。

  「我認為政治動搖逃跑的結論不切實際。180師的失利,主要是指揮上的問題,不能把軍事問題說成政治問題,不能把失利的根本原因歸結為政治動搖……實際上是,28號拂曉前,集中突圍的條件沒有了。當27日晚再次突圍中在敵人炮群、飛機、坦克的襲擊下部隊失去掌握,沒有完整建制單位,各機關、連隊、幹部、戰士實際處於分散無法指揮的狀態,成了敵人炮擊的目標,更主要的是饑餓,走不動路,敵情、道路不明,又沒有部隊接應……在這種情況下,師長才採取分散突圍的辦法,爭取減少損失,擺脫被動,保存現有的力量……我認為這是不得已而行之,應該說這個措施是正確的,一個師指揮員對於緊急情況險惡處理是允許的……」

  「這簡直是胡鬧……搗亂!」兵團工作組一位同志武斷的對胡景義提出批評,並示意袁子欽暫時休會。

  袁子欽宣佈休息10分鐘。

  在休息的過程中,兵團政治部主任問胡景義:

  「剛才聽你發言是山西人的口音,哪個縣的?」

  「洪洞縣。怎麼?」

  「怪不得!『洪洞縣裡沒有好人』嘛!」

  ——從此,洪洞縣裡沒有好人的批評在部隊中傳開了……

  本來,540團政委李懋召也有意見準備要提的,被兵團工作組另一位同志發覺了,立即找李懋召談話:

  「老李呀,有天大的意見都不要再提了。我老實告訴你,鄭其貴是要殺頭,胡景義是要逮捕的……」

  這一威脅,李懋召只好打消了提意見的念頭。

  休息10分鐘後袁子欽宣佈繼續開會。他一個個詢問兵團工作組的同志「還有什麼要講的?」待回答「沒有什麼了」之後,重重地咳了一聲,用他那濃重而略帶吵啞的福建口音對兵團政治部主任的講話表態積極支持,並對政治動搖逃跑的結論作了一些發揮:

  「好啦,我們解決不了的問題,這次兵團主任來給我們解決了。這次180師全師覆滅這樣的失敗,是我黨我軍歷史上少有的。西路軍失敗,是隱藏在黨內的張國煮造成的,金門島登陸的失敗,是作戰的三個團因無後援拼完了的,這與180師不同……

  180師是由於幹部在嚴重關頭動搖逃跑不要戰士,造成上下離心離德,而且助長了敵人的氣焰,敢於大膽進犯,現在在談判中竟敢於提無理條件以勝利自居……如不很好認識這個問題,180師的幹部沒有前途,政治上動搖,雖然沒有全死也死了一半,有人對處分不滿,想一想一個師搞完了,還不應該殺頭,殺了頭也彌補不起……」

  袁子欽橫視一下到會的團以上幹部繼續說:

  「幹部寶貴不寶貴?幹部是寶貴的,它是完成黨的任務的保證,但脫離了群眾的幹部是不寶貴的,軍隊幹部丟掉了戰士,丟掉了傷員,就不是寶貴的而是可恥的幹部。

  保存幹部對不對?是對的。但在緊急關頭應該挺身而出,沒有幹部挺身而出,誰來帶部隊突圍呢,而被圍後不是帶部隊堅決打,卻是扔掉部隊各自逃命……180師在江北打了一下,損失不大,敵人付出了代價。除539團五連外,大部分沒有這樣打,539團三營營部走了,尤其一營,一個螢火蟲,一輛破坦克,把一個營搞垮了。539團是180師主力,就這樣垮了……540團從加平到鷹峰就丟了五個排……538團在江南打仗多些,但一營根本沒有打就垮了……整個幹部中,最好的連以上幹部除539團五連指導員楊小來外,其他的找不到……次一些的是539團二營教導員關志超,還敢說『願意走的跟我來』帶出50來人,如能再做一些工作,百把人可帶出來,這樣營級幹部裡也有了好的……更次一些的是炮營教導員牛立新,打死一個哨兵,相隨10餘人回來……」

  說到這裡,袁子欽略停一下,兩眼對著胡景義大聲說道:

  「我再說一次,180師這次全師覆滅這樣的失敗,軍事指揮上不是主要原因,政治上動搖逃跑是基本原因,只能說軍事上指揮的錯誤是造成被圍的原因,不是覆沒的原因,比如情況判斷錯誤、機械執行命令、對公路控制不明確、情況緊急友鄰不能及時支援、糧食供應等等,都有關係,也很重要,但不是基本原因,強調軍事指揮上的錯誤,是不敢正視自己的錯誤,說明了原180師政治上底子就不厚,因而表現在:對敵人力量上估計不足,誇大了敵人的力量,很早失掉了勝利信心……榮辱不分,幹部黨員的責任心不明確……不頑強,黨員對党應該無限忠誠,而且應該表現在嚴重關頭的考驗上。幹部的改名換姓隱名當俘虜是非常可恥的。這次只要我們政治上頑強,不但完全可以出來,打得好還會取得勝利,即便不好也完全可以出來……所以,下一步的問題,要以打不爛、拖不垮的原則來重建180師……你們回去後,首先要揭露自己的錯誤,大膽承認,只有這樣才能改正自己的錯誤……告訴沒有來參加會議的團以下幹部都要在政治動搖逃跑這個問題上檢查一下。」

  * * *

  會議結束,師的幾個領導和各團的領導回到各自的單位傳達了會議精神後,一場「查思想、查鬥志、查立場」的自我檢查運動在180師幹部中展開了。對戰士是以正面教育提高為主,反復進行「形勢教育」、「榮辱和愛國主義教育」、「革命英雄主義教育」、「受挫基本原因及其教訓的教育」、「革命紀律教育」等等,並進行「比成績、比戰鬥、比學習」的運動……通過這次自我揭露和學習評比運動,每個同志對自己暴露出的錯誤思想都作了批判,特別是許多幹部,在「思想批判從嚴,組織處理從寬」的指導方針下,為了「過關」而對自己無限上綱,有的互相指責,埋怨情緒發展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這時候,許多基層幹部自然想到了原180師的政委王觀潮和北沙、尚但兩位老團長。在部隊遭受嚴重損失,各級都進行檢討的時候,下級指揮員懷念能打善戰的老上級,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這是因為,王觀潮早在1947年組建24旅時就任政委,對這個師的師、團兩級幹部甚至有的營、連幹部都了如指掌,對部隊的作戰特點、戰鬥作風也非常熟悉,如何使用部隊,用其所長,補其所短,非常瞭解。可是,他現在在四川眉山兼任地委書記、軍分區政委,建設政權和鞏固政權的任務都十分艱巨,難以分身。北沙和尚但兩位老團長,也是由於國內部隊工作的需要而留任沒有入朝。甚至有的同志說,如果這幾位老上級在位,這一仗就不會打這麼窩囊,180師就不會是這樣一種結局。仗沒有打好,幹部們產生各種各樣的想法,出現這樣那樣的牢騷,是很自然的事。而鄭其貴聽到這些議論時,心頭卻別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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