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錯覺:180師朝鮮受挫記 | 上頁 下頁
六七


  欣聞你們脫險回來,兵團諸同志除向你們致以親切慰問外,並望你們注意營養,迅速恢復體力,以便再接再厲,為偉大的抗美援朝繼續鬥爭。

  60軍的首長亦聯名致電給180師稱:

  鄭、段、王並歸建諸同志:

  你們英勇地戰勝了困難,完成了鉗制敵人的任務,勝利地突出了敵人重圍,光榮地歸建了,這是党的光榮,你們的勝利,謹向諸同志致以親切的慰問,並望注意營養,保重健康,迅速恢復疲勞,從政治思想上、戰術上)種工作上做好準備,為迎接新的任務,為抗美援朝的最後勝利而繼續奮鬥。

  ……這兩份電報對180師慰勉有嘉,使180師突圍出來的同志深受鼓舞,他們一方面收攏人員,挖野菜充饑,熬松針水當營養液治療夜盲眼;另一方面,認真總結經驗教訓,更重要的是找一找教訓,而主要不是追究責任。可是,這種正確的做法沒有保持多久,時隔一個多月,為什麼又主要追查180師回撤失利的責任,並說成是主要領導幹部政治動搖逃跑是基本原因呢?

  難道是師裡的檢討報告對180師受損失的原因沒有找准嗎?

  不。他們覺得在《五次戰役第二階段牽制作戰及受挫檢討報告》中,從指揮上犯嚴重錯誤找的五條主要原因還是抓住了問題的實質:

  第一,對敵情和任務特點認識不足,是此次作戰我師受挫的根本原回,由此產生了一系列的錯覺和被動。開始輕敵亂碰,受挫、被圍後有些驚慌失措……由於五次戰役一、二階段都是勝利的,主攻方向一展開敵人就不戰而逃,所以認為敵人只會防禦、逃跑,不會抵抗……第二,造成嚴重損失最重要的關鍵是:25日未能將主力撤到馬坪裡以北市防,致26日被合圍……第三,26日被圍,10時左吉發覺,但是決定突圍的時間較遲……未作充分準備……突圍組織不嚴,箭頭亦大……既不能爭取時間,又不能迅速通過封鎖線……第四,由於對敵情估計不足,沒有連續作戰的思想準備……第五,在敵人具有高度現代化裝備條件下……使用部隊時必須將進攻、防禦、退卻三者密切的結合起來……

  這些,都是根據當時戰場的實際情況總結出來的經驗教訓,作為師的主要領導幹部身臨其境,最有發言權,他們確實認為,由於在指揮上嚴重失誤,導致部隊受到嚴重損失,是應當負主要責任,但是,要說到「政治動搖逃跑」,這就不是實情了……

  鄭其貴、段龍章、王振邦已經沉默約一個小時了,室內煙霧騰騰,他們還在一個勁地吞雲吐霧。

  這時,王振邦覺得需要出去小便一下。可是,剛出門不到50米被衛兵擋住了。

  「首長,你到哪裡去?」

  「解小便。怎麼?」

  「不能越過這條線!」衛兵給王振邦指了一下位置。

  王振邦解小便後回來向鄭其貴、段龍章說了這件事。

  「看來,把我們『軟禁』起來了!」

  「啊!你們終於開口了!」袁子欽望著鄭其貴、段龍章、王振邦,「那不是『軟禁』,是安全問題!好了,今天就談到這裡,主要是先給你們打個招呼,也是統一一下認識,明天開團以上幹部會,請兵團政治部主任給我們講講。」

  次日,會議開始後,袁子欽先說道:

  「這次開會主要是對180師五次戰役回撤失利的政治結論作個統一認識。正好兵團政治部主任帶工作組來了,他們來了後作了大量的工作,現在先請主任指示。」

  「談不上指示,談點自己的看法吧。」這位主任望瞭望正在凝神注視著他的到會的團以上幹部,然後取下眼鏡又戴上眼鏡慢條斯理他說道:「聽袁政委說,你們對180師受挫的政治結論已經開過三次會了,統一不了認識,這次是第四次開會。當然呷,政治動搖逃跑這頂帽子戴在誰的頭上都是受不了的……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誰叫你們搞分散突圍,把一個師讓敵人消滅了,是罪人……鄭其貴,我要點你的名,你提出和決定分散突圍這是錯誤的嘛……因為,這樣會把集體變成個體,有力量也使不上,你為什麼會這樣?是不是和你在西路軍有關係,你在西路軍經歷過分散進軍,有這個經驗。沒有這個經驗你出不了這個點於……所以說,這是政治動搖,右傾怕死,單人逃跑,這是錯誤的……還有你們那個宣教科長安靖榮,斷糧了要殺通信員吃,這是準備要槍斃的,現在關起來了吧……當然,有些情況你們也不知道,我們的壓力也是很大的呀!志願軍總部得知你們師受挫後,向來賞罰嚴明的彭德懷司令員十分生氣,一紙電令責成我們立即寫出檢討來,並要負有責任的幹部馬上到志司去彙報……」

  兵團政治部主任看了袁子欽一眼繼續說道,「在一次會議上,你們袁政委對打不打第六次戰役的問題提了相反的意見,彭總當場頂了回去,說你還有資格說話呀……我們兵團的幾位領導當時都抬不起頭來……隨後,我們把你們師受挫情況彙報給陳賡司令員,他說必須以嚴肅態度來對待這一事件,幾次批評我們對你們師的幹部姑息遷就,缺乏原則性……12軍有個團在五次戰役和你們師處境類似,可是人家出來了,還捉了美國俘虜,這是個鮮明對照……所以說,鄭其貴分散突圍的那個決定是錯誤的,錯誤在師的主要領導,段龍章也不好,團的指揮員還有營的指揮員也有責任,但主要責任在鄭其貴。」

  鄭其貴一聽點了他的名,望望兵團政治部主任和其他人。當他發現眾人的目光都對著自己時,忍不住放聲痛哭了。

  這是鄭其貴當師長後的第三次哭。第一次是調他任師長時,他就深感難以勝任,曾暗暗的流過淚。第二次是他和段龍章、王振邦突圍出來到軍部向軍長政委彙報180師回撤失利情況要求處分時,忍不住又哭了一次。這一次說他政治動搖,隻身逃跑,覺得不實事求是,又哭了……為什麼把軍首長、兵團首長開始對他們英勇作戰,勝利突出重圍的結論,改變為政治動搖逃跑,鄭其貴實在想不通……他對兵團政治部主任把180師和12軍的一個團能突出來的情況類比刺激很大,他有不同的看法。

  因為,鄭其貴現在已經知道,這兩個部隊當時的處境是不同的,受領的任務也是不同的。12軍這個團轉移時,上級下達了兩個方案,讓其視情況機動行事,而180師陷入重圍後,卻沒有這樣的主動權,兩次突圍行動,都被上級「堅守」的命令打回,只好仍返回原陣地……鄭其貴們心自問,難道我堅決執行上級的命令反而錯了不成?而180師正是根據上級的命令按指定的方向突圍的呀!第一次突圍到達鷹峰山下後沒有部隊接應,第二次在向史倉裡突圍的途中摸錯了方向,部隊返回時亂了,便決定以團、營為單位分散突圍,由於組織不嚴,計劃不周,準備動員不充分,在以後的突圍中,遭受了嚴重損失,這只能說是指揮上的錯誤,這和政治動搖逃跑完全是性質不同的兩回事呀!

  鄭其貴邊哭邊在筆記本上作記錄。他賭氣似地把筆記本一頁一頁地翻著……突然發現在筆記本的第一頁記著這樣一句名言:「戰役打響以前是我指示你,戰役打響以後是你指示我。」他當然不會忘記,這是18兵團老司令員周士第常常講的一句話。這次入朝前周士第在一次會議上又講了……這是鄭其貴又記下來的……因為戰役打響以後,在前邊的指揮員瞭解戰場情況,而高級指揮員只是根據他們的報告、情報、建議、要求定下新的決心……這句話好像顛倒了指揮關係,其實多麼富有哲理啊……唉,鄭其貴這才感到沒有按照戰場具體情況機動執行命令而後悔,成了「監門上的匾」——後悔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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